“我们尽情生活,仿佛世界末日并不存在。”
龚古尔文学奖得主尼古拉?马修处女作
法国社会派文学 推理批评奖获奖作品
游走于法国“铁西区”的黑暗午夜
两代“小镇青年”光与阴影交错的人生
他讲述的故事既行走于现实,同时也飞行于黑色的诗意中。
——《快报》
马特尔从来不是个好儿子。记忆所及,他一直缺钱。
孩提时代没少挨父亲的打,因为不管是新年还是生日,给他的钱他总是当天花光,想都不想。你以为自己是美国佬吗?他父亲总说。你要明白,给你挣钱不容易,有多辛苦。
这些道理后来马特尔在军队、在工厂学到了。可他做派依旧,不为未来打算地挥霍一空。穿不着的昂贵衣服,请客喝酒,有一次干脆买了辆车,就为了在阿比让城里兜一圈。
母亲生他时已是高龄,一直宠着他,结果没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尤其是父亲企图平衡一下而对他加倍严厉。小马特尔从学校回家,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破洞,母亲总帮他掩盖过去。砸碎的窗玻璃,糟糕的成绩册,都瞒着,几乎天天编瞎话,不让父亲觉察。他要是知道儿子把邻居小孩打了或者把史地老师的车胎扎了会有什么反应?有一次,为了让儿子免于麻烦,她甚至对校长谎称自己的丈夫已经去世。
马特尔的女人缘一直不错。他有双迷人的眼睛,知道在恰当的时候表现得温柔、无情,或讨喜。只要他想,女人愿意为他花钱。不过既然他不介意破费,她们也乐得笑纳。是他把 女人宠坏了。他想起自己第一个女朋友,中学里一个叫洛朗丝的女孩。她喜欢 《茶歇》——维罗尼卡?雅诺主演的连续剧——和印度支那。当她父亲“突遭失业”——这是那时的说法——她好几天没去上学。那年头失业还不多,被看作不光彩的事情。现在早就不同了。马特尔和洛朗丝在一起时间不长,根本没上过床。但她是马特尔第一个倾心交谈的女孩,他们畅谈未来、社会、工作、家庭。平时总是匆匆忙忙的他,在离她家不远的一个酒吧安坐,啜着柠檬汽水和她聊天。他现在还能记起那种一起严肃思考的感受。洛朗丝很喜欢他,当他为了另一个女孩把她甩了的时候她哭得很伤心。想想可笑,他舍弃了洛朗丝,却连另一个女孩的名字都没记住。
马特尔少年时期的胡作非为不是一点半点。好在他在真正走上犯罪道路之前刹住了脚,加上逃离父亲的动机,于是选择了提前应征入伍。在军队里,他的各种冲动反倒派上了用场。军队训练了他,又把他打发掉。他后来经历了其他波折。有时甚至也能赚上一笔。当然,什么也没剩下。父亲去世时,他已回到孚日山区,生活恢复了老样子,再度被母亲的溺爱包围。
现在轮到老太太没事找事。马特尔搬回来住了,为了更好地照顾她。她一天要问二十遍猫喂了没有。一天要帮她找二十次手提包、假牙、电视遥控器、胃药。至于药吃没吃,从来 弄不清楚。
就这样,不肖子在工厂找了个活儿,照顾母亲,帮她洗漱,白天送她去看护所,她脾气不好的时候他就默不作声。
有一天她骂他混蛋,反把他逗乐了。
后来她骂上瘾了。脏话连篇 不是她的风格。他不再觉得可笑。一个周日的下午,母子俩一起看动物纪录片,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母亲像往常一样提着杂七杂八的问题,马特尔耐心地回些无关痛痒的现成话,像应付小孩子一样。然后慢慢地,一股粪便的臭气在小客厅里散开来。马特尔慌了,他跑去厨房躲起来,打开柜子、水龙头,嘴里说着:“还有时间,还不至于,妈妈……”可是最后,他不得不正视现实,脱掉母亲的衣服,清除她苍老的身体上粘着的粪便。无处可遁了。
从那时起,母亲生命的逝去以各种形式展现,有的可笑,有的可怕,总是出乎意料。比如,有一次早餐的时候,她告诉他自己讨厌吮吸男人那玩意儿,可生活中有时候不情愿也不得不做。就这样,马特尔获知了许多他做梦也猜不到的事情。母亲也有自己的身体,有形形色色使用身体的方式,这个发现令他不快。
他联系了本地最好的养老院,将母亲送了进去。护理人员非常和蔼可亲,卫生用品每天都清洗两遍,虽然这和是不是最好的养老院没关系。为此马特尔每月收到12576.15欧元的账单。说到底,他不是个坏儿子。他为母亲选了最好的。马特尔每月工资1612.13欧元。他是维罗希亚工厂的一名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