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和一群人:我的祖父夏衍》:
周恩来的一席话,使夏衍下了决心,他回答:“组织上决定了,我一定尽力去做。”
上海沦陷后,组织决定让夏衍南下:“记不起具体日子,大约是十二月十六七日,汉年突然把一张赴香港的船票交给我,并说到了香港,会有认识你的人在码头接你。……在一个寒风刺面的日子,大概是十二月十九日或二十日,我一早起来,收拾了带走的行李,对妻子吩咐了要注意的事情,又轻轻地在熟睡的沈宁、旦华额头上吻了一下,就直奔公和祥码头。……汽笛发出了钝重的声音,船慢慢离开了码头。浑黄的江面上,有几艘挂着太阳旗的兵舰,两岸几乎没有行人,出了吴淞口,想上甲板上去看看,太高兴了,原来潘汉年也在这条船上。”在潘汉年年谱中,这一段用的是“同船撤离”。
抗战是统一战线形成的大背景,也是夏衍正式进入周恩来领导的中共隐蔽战线做统战工作的开始,而之前的工作只能算作是外围工作的阶段,这样理解应该是相对客观的。
在中共隐蔽战线中,统战和情报是两条线,互为明暗,时有分合或交叉,但不会完全重合。夏衍在这条战线上的非凡经历,离不开周恩来和潘汉年这两位最重要的人。
统战的经历对夏衍影响深远,他的交友是三教九流的,周恩来给他的任务就是“勤交朋友”,为党交朋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对此,李克农跟他讲的更直白、更坦率:“站在外面骂娘算不得勇敢,深入敌垒去影响他们,才是你应尽的本分。在国统区,菩萨要拜,鬼也要拜。……文化人同志,革命的统战工作,戴白手套行吗?”
在祖父留下的大量各类文字中,他都在反复的强调自己的工作性质是统战,甚至在一九六五年一月“文化部整风”的检讨中,他也会写到统战工作对自己的影响:“在大约有十年的时期内,我主要是做文化界的统战工作,根据当时大后方的具体情况,组织上要我以非党的民主人士的身份和各方面接触,由于我立场不坚定,党性不纯,日子久了,不知不觉地就渐渐把自己看成为一个民主人士。很少用共产党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恰恰是这十年的文化统战工作,夏衍在周恩来直接领导下,度过了他自己职业革命生涯中最酣畅淋漓的十年。
周恩来、潘汉年、蔡叔厚和夏衍,也包括瞿秋白等等,是一群精神气质相同的中共高级知识分子,他们构成了中国革命的一道别样风景。很多同时见过潘汉年和夏衍的人,都回忆说,他俩有相同的气质,像是兄弟。夏衍的秘书李子云在《记长者夏衍》中写得更有趣:“是因为他们都头发整齐、穿着丝袜(我第一次见到夏衍同志的时候,我注意到他也穿着丝袜),是因为他们都具有儒雅风度?还是因为他们都对晚辈表现了那样亲切的关心与爱护?他们之间有一种气质上的相近。夏衍同志在休息日,如果没有会议或外事活动,不是去逛邮票商店,就是去潘汉年家。”
对于他自己在隐蔽战线的诸多业绩,夏衍选择了缄默、无名、密不透风,因为他跟潘汉年的信仰是一致的,潘汉年用上海话说过:“吹捧自己的人顶着底。”(“着底”是上海话下流的意思)对他们来说,隐蔽战线上的很多事情,宁可让其埋葬在历史的尘埃里,也不能成为坊间饭桌上蜚短流长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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