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冗长的故事<br> 1954年5月20日<br> 四年前,杰·莫中国杂技团的老板杰里迈亚·莫斯格罗夫雇用了亨利·沃克。那是二十世纪中期的时候,亨利·沃克一脚踏进杰里迈亚的办公室,就被相中了——因为杰里迈亚需要一位魔术师。自鲁珀特·卡文迪什(全称“鲁珀特·卡文迪什大师”)之后,有一年时间,他的杂技表演一直缺个魔术师。鲁珀特·卡文迪什曾是一位技艺精湛的魔术大师——准确地说,在他被打谷机绞掉大部分手指之前曾是。开始的时候,大家因为他年高德勋,对他还是挺尊重。可他却常常以此而自恃,结果很快大家便开始躲避他。杰里迈亚最近一次听人谈起他,说是他在一家养禽场找了份剖鸡的工作。此后便再没了音讯。可是,一个杂技团没有魔术师还成吗?你很难还称其为杂技团的。<br> 当上杂技团老板之前,块头高大、几乎浑身是毛的杰里迈亚曾是个“人熊”,唯有指尖和红堂堂的脸颊能够看见一点肌肤。不过,他从未灰心气馁。杂技团前主人死后——很是令人意外,尽管是在这样一个异类群集、无奇不有的死生自然的世界——杰里迈亚凭借他威慑的体形和动人的言辞,登上了老板的宝座,并在后来一直位居此职。在他任内,杂技团除名字外,一切如常。虽说杂技团从不曾与中国人有过任何干系,但杰里迈亚就喜欢这个调儿。于是,便有了“中国杂技团”。<br> 亨利到来的当日,杰里迈亚的办公室只是架在两个木马上的一块狭窄的胶合板:一把椅子,既没墙壁也无屋顶,上面满是稻草和马粪。办公室设在一块田地边上,他选定在那地方搭建演出棚。亨利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后来有传闻说,曾看见他在一条漫漫长路上独自游荡,也有人说他是从一条水沟里爬上来的,或是一些诸如此类的言传。这些神秘的现身传闻,四年后,也成了他神秘消失的卷尾语。<br> “让我看看你都会些啥来着,”杰里迈亚对他说,语气里不带半点个人感情。但瘦削而弱不禁风的亨利却几乎啥也不会。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旧扑克牌,因为太紧张,手里的扑克牌像碎花纸般掉了一地。最后,他总算是叫出来一张牌,变出一朵花,将一杯水化成了酒。但说实在话,他那点儿把戏跟他的长相一样让人不敢恭维:个子高而憔悴,一脸倒霉相——而且是黑人,一个碧眼幽幽的黑人。一个黑鬼。殊不知,正是这原因,杰里迈亚才雇用了他。如此一个吸引看客的道具,他岂会放过。魔术师并不值几个钱,说真的,跟一头牛没什么区别。不过,一位黑人魔术师——或者一头两个脑袋的牛——那可就不寻常啦。其价值甚至胜过一位中国杂技演员。杰里迈亚觉得,亨利这样的一无所能(在自己魔力十足了那么多年后,亨利视其为魔力的消失殆尽),着实让人称奇,正可以为他所用,至少在他谋生的那些南方小镇,会大受欢迎。于是杰里迈亚雇用了他,而结果也正如他所料。观看黑人笨拙的表演着实有趣,这真是一点不假。要是哪位白人魔术师的表演像亨利那样拙劣——笨手笨脚掉落扑克牌’不小心将藏在衣服里的乌给捂死,表演锯人魔术时差点儿真的把一个姑娘给锯成了两半(他们给她扎上了绷带,已经没事儿了)——那才搞笑,才丢人现眼呢。可在黑人魔术师亨利——一个魔力乏术的黑人魔术师——身上,这一切却成了喜剧,让那些人百看不厌。每晚演出,他帐篷里都观众爆满。<br> 亨利与那三个小青年遭遇的那天晚上,并非是他们头一遭来看他表演。那已是第三个晚上。他早认熟了他们,无意间还听见过他们交谈。他能叫出来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塔普、科利斯、杰克。他们都年近二十。塔普:粗鄙、冷酷、如绳索般精瘦、结实;科利斯:肥头大耳,一身蛮肉,彪悍如马,却缺乏马的机敏;另外就是杰克,一个寡言少语的小伙子,塔普的小弟弟。杰克不会伤害你,但迫于他哥哥的横蛮和科利斯庞大的体型,也帮不了你什么忙。每天晚上,他们都朝前挪,今晚他们已坐到最前面一排。亨利的帐篷不算大——任何人,甚至那个肥婆的帐篷都比他的大——但小归小,他帐篷里的人却挤得满当当的。这让人多少有些欣慰,或者至少让人有些暗自得意。亨利往帘子外瞅了一眼,然后将一桶水泼在被巧妙隐藏于舞台四周的桶装干冰上,他心中升起一种成功的幻觉,以他目前的处境,这样的幻觉必不可少。一直以来他都是生活在幻觉里的。<br>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