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书中,无片简只言涉及《侠》字,却无处不鼓荡着侠的精神,涌现着侠的风云。墨家书中连篇累牍论说义事,倒真是实实在在的义薄云天。
司马迁第一个为任侠(即游侠)作传。韩非子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司马迁祖述之,遂成经典用语。后世竟有人以为侠即墨者,其实不甚科学。严格说来,儒侠的提法应在墨侠之先。
以为侠出于墨者,常引用《墨子·经上》的说法:《任,士损己而益所为也。》《经说上》的解说是:《任,为身之所恶以成人之所急。》由此可知,《经上》与《经说上》有些不同。《经上》完全看不出为侠的意思,而《经说上》则已经相当明显了。毕沅注《经上》《任》为任侠,未必得墨子本意。鲁阳以为,倒是孟子所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是比较正确的诠释。墨家《自苦为极》(庄子语),《为役夫之道》(苟子语),亦即《为身之所恶》,《以成人之所急》,即《益所为》。泛爱利而非私斗,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墨家的恢宏与大气,大于也高于秦汉而下的游侠,因此,人说墨家是侠的老祖宗,亦无甚不妥。
今人正义的理念,也源于墨子。墨子有一个非常经典的命题,叫做《义者,正也》。正与政通,所以墨子书中也说:《义者,政也。》墨家主张兼爱,《兼之为道也,义正;别之为道也,力正》。在墨家理论体系中,又有兼君、兼士之目。墨子主张,义果自天出,天欲义而恶不义,作为兼君、兼士,一言一行,就是顺天之意,《顺天之意者,义之法也》。后来,不是经常有人高揭替天行道的旗帜吗?《替天行道》正是墨家《顺天之意》的同义语。
与儒家不同,儒家《义然后取》,是利己的;墨家主张《义,利也》,则是利他的。将义与利对立起来,是儒家的思维方式,将义与利统一起来,则是墨家的传统。墨家主张,仁,体爱也;义,利也。所以,仁义就是爱利,二者都是付出。但仁义有内外,仁是内在的,义是表现于外的。《孟子》有《告子章》,批评告子的仁内也,义外也,其实批的是墨家。墨子书中有《告子胜为仁》的提法,语焉不详,参《孟子·告子章》,可窥知告子在仁义内外的关系上与墨子是一致的,这才成就了中国哲学内圣外王精神。
管见所及,墨子是第一个强调仁义内外之学的人,其对后世影响的深远,不可轻忽。比如韩非子《解老》:《德者,内也;得者,外也》,就显示着墨家的影子。宋代俞琰说:《德内也,乐外也》,黄伦说:《德内外,刑外也》,黄仲元说:《德内也,威仪言语外也》,甚至范仲淹的《德内也,位外也》,无一不显示着墨家的影?。
墨不言侠,不影响其成为侠之大者。墨子书中通篇言义的确是义薄云天。以行侠仗义说墨家命篇,此亦从众也。一孔之见,容有未当,望方家不吝赐教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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