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家里长长的走廊,因为可以在那里让她那只带轮子的玩具小毛驴全速前进。她还喜欢沿着洛特河岸散步,喜欢看那道宽广的水流逐渐消失在森林里,喜欢它那慵懒的弯转和天然的落瀑,还有搁浅在大块板岩上的层层热浪。那是喀斯高原上神秘的暗火,迫人紧紧追随。但是这一切都是直觉的感触,只有在童年无声无息的秘密中才能被感知。弗朗索瓦兹出生在雅克和苏珊娜之后,是夸雷家最小的孩子。她的父母对她百般宠爱,从来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也许是因为她比另两个孩子更虚弱,更瘦小。她的父亲把她叫做“小李子干”。她的父母把孩子们托付给朱莉亚.拉封照顾,这个卡加克姑娘对夸雷一家总是尽心尽责。整个家庭中萦绕着一种轻松随意的气氛,这使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简单而充满魅力。玛丽.夸雷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人,轻率而又风趣。她和皮埃尔构成的家庭非常幸福。用她的话说,“我们彼此支持,彼此依靠”。琪琪的童年一直都沉浸在无拘无束的简单生活之中。看见妈妈因为听到希特勒的演讲而落泪时,她才勉强明白整个世界都燃烧着战火。那个时候,照片上的她总是既调皮又故作乖巧。她穿着一件天鹅绒衣领的童装大衣,或者是坐在床上,抱着一个赛璐珞的小玩偶。但是别相信这些:她几乎不玩这些玩偶,她喜欢电动车和自行车,而且喜欢和男孩子们一起玩耍。在马其诺前线上度过了十个月的时间,玛丽则带着孩子们住在卡奥尔。他们是否依然相信这将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战争呢?据说在到达卡奥尔之前,玛丽仍不顾一切地想回到巴黎去取回她收藏的那些帽子。战争并未能够改变卡加克悠缓而慵懒的生活节奏。卡奥尔的生活依然安宁,洛特河绕着城市流淌,怎样让人相信劫难将至,而农场即将被焚毀呢?市场上食品丰富,这一年的块菰获得了大丰收。沐浴着金色阳光的喀斯高原似乎丝毫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弗朗索瓦兹的幸福童年也没有任何的裂缝,每天的日子都像是度假。
皮埃尔。夸雷复员之后,恢复了在电力公司的职位。他被任命为伊塞尔地区两家工厂的经理,这两家工厂分别位于圣马瑟兰和蓬昂鲁瓦扬。1940年秋天,夸雷一家再次乔迁,离开卡奥尔到里昂定居。比起西南地区来说,人们在里昂更能切身地感受到这场战争,掩藏在维尔科尔丛林中的抵抗运动中心使这种感受变得更为具体。食物配给制度显而易见,人们的不安更为隐秘。但是弗朗索瓦兹此时依然还是一个小孩子,还不能够真正地体会这一切,她把战争看作一场游戏。每天晚上夸雷一家都非常开心地在餐厅的吊灯下面挑拣芸豆,“就像是在买六合彩一样。所有人围着一大包芸豆坐下,一边挑着一边说:‘芸豆,象虫。芸豆,象虫……’,就这样一连挑拣几个小时。”
在里昂,弗朗索瓦兹跟一位全身黑衣的寡妇学习钢琴和视唱。那时候她才不过五岁。在用墨汁画出的键盘上,弗朗索瓦兹弹奏着无声的回旋曲和奏鸣曲。她在空洞中发现音乐,在每天几她记忆中的战争就像是一场游戏,一个“悠长假期”里发生的故事。“我的父母都很镇静,我也没有害怕。”她勉强能记起那些被大火烧毁的农场,穿制服的士兵和那些在街上被捕的家庭。她后来的一个朋友,巴黎和圣特罗佩的黑夜祭司蕾吉娜当时也正在这座城市里。蕾吉娜是犹太人,一个好心的家庭收容了她。她比弗朗索瓦兹略微年长,当时的她每天在等待与恐慌中度过:她一直害怕她的父亲再也不会回来找她了。在夸雷一家的家庭相册里,我们可以看到那个时候的弗朗索瓦兹,头发被剪得很短,有点像苏菲.玛索,也有点像卡米耶.科洛岱尔。照片里的她坐在藤条椅上,正在读书或者逗弄她的小狗,看上去有点野孩子的神情,但是她的微笑却是那样惹人怜爱。这是一个富人区的小女孩,蒙受着万千宠爱。我们在她的身上看不出任何忧郁或是迷失的痕迹。然而她眼神中透出的那种遥远的距离,是延伸向哪里,又是与什么人、什么事物相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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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