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常之趣/理趣之光系列》:
一个作家的社区生活
一个作家说,阳台是伸向空中的半岛,另一个作家说阳台如同乳房,我愿意为这些形容而每天到阳台上那一把帆布椅子上坐一坐。阳台上总能看见一群灰白的鸽子在空中无忧无虑地翻飞俯冲,仿佛和我有约。很久以后才明白,它们是被驱赶到天上去的。那幢细木条和油毡布的鸽楼搭盖在一座屋顶上。一个人站在那儿用力向空中的鸽子挥舞一条绑在竹竿末端的红布条,气势决不亚于草原上挥舞长鞭的牧马人。十楼的阳台上可以看到许多平房的曲折瓦顶,一些瓦片刚刚换过,上面压着新的红砖。
站在阳台上俯瞰,不由自主地渴望知道底下那些平房里的人们怎么生活。每一扇窗户如同一个小型屏幕,阳台是我的包厢。一天上午,平房里一对夫妇吵出门来。丈夫站在庭院里用很难听的话骂妻子,妻子不时愤怒地反唇相讥。他们的儿子突然冲出来用小拳头捶打父亲。愣了一阵的丈夫开始反击的时候,妻子一面竭力遮挡丈夫落到儿子身上的巴掌,一面厉声地责骂儿子。最后的结局是,三个人一起携手走回他们的平房。我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津津有味地看了半个小时。
我所居住的这个社区包括了五幢二十层的公寓,两幢八楼的公寓。七幢楼房马蹄型地排列围出不大的庭院。阳台上可以看到一条小河流过社区边缘,犹如城堡前面的护城河,可惜门口的水泥桥不能像吊桥似的掀起来。阳光下碧绿的河水缓缓流动。偶尔会有一叶扁舟飘过,一个戴了大斗笠的人慢悠悠地打捞浮在河面上的塑料袋和烂菜叶。我站在阳台上用力将一只放生的虾扔到河里。抛物线即将抵达河面上空之际突然折断,那只虾笔直地落到了河边的草丛中。水泥桥的对面是一间理发店,门口常常停一辆嫩黄色的小轿车。车主喜欢将四扇车门和行李箱的盖子统统打开透气,高处看起来就像一只张开翅膀、翘起尾巴正在发情的小公鸡。
这一带曾经是绿油油的菜地。当年一条大马路从外围包抄了过来,这种小村落一下子成了城市半径之内的飞地。搁下了肩上挑菜的担子,菜农们渐渐开始做一些小本生意。社区前面一溜密密麻麻的小店,肉包铺,鞋铺,五金店,海鲜摊子,水果店,小吃店,修锁的和修电视机的,铁皮卷帘门上锈迹斑斑。小巷的两边绿树成荫,一些汉子穿着松松垮垮的背心坐在路边粗糙的水泥长椅上,一边搓脚丫一边神聊。附近有一座小庙,据说始建于唐朝。庙墙刷成了呛人的粉红色,小小的正殿内香烟缭绕,有时会出其不意地响起一阵钟声。空地上有一棵大榕树,树荫之下时常有三两桌的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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