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那马车夫:寸寸土地皆故事(尤今小语系列)》:
一壶清茶喜相逢
柏柏尔人如假包换我是在摩洛哥的长途公共汽车上邂逅哈山的。
我和日胜,由摩洛哥北部大城菲斯(Fez)南下丁格尔(Tinghir,又译廷吉尔),买不到相连的座位,只好分开来坐。
趁着车子还没有开动,我为远方的朋友飞快地写着明信片,这时,有个影子轻飘飘地落在明信片上。
我抬起头,看到一张黧黑的脸:不算老,可是,宽宽的额头上却莫名其妙地睡着好些乱七八糟的皱纹;短短的头发,毫不驯服地卷来卷去;唇上的八字须,没有经过很好的修剪,顽皮地伸进了嘴巴里。此刻,这张脸,还有,脸上那双圆圆的眸子,全都浸在柔和的笑意里。
指了指我的明信片,他以流畅的英语问道:“你究竟是在画图呢,还是在写字?”我看着那一个个东歪西倒、好似喝醉了酒一样的字,忍不住笑了起来,大言不惭地应道:“中国字,一向具有图画的美感,每个字,都是一幅立体的画!”他双眼发出湛湛的亮光,说:“美!的确美!我们柏柏尔人的语言,就没有这种优势了。”“啊?你是柏柏尔人?”我坐直了身子,讶异万分地盯着他,问,“你真的是柏柏尔人吗?”他豪迈地笑了起来,露出了白晃晃的牙齿:“是的,我是货真价实的柏柏尔人,如假包换!”柏柏尔人(Berher)是非洲土著,目前,总共有一千多万柏柏尔人散居于摩洛哥、突尼斯、阿尔及利亚、利比亚和埃及等地。这些为数众多的土著,大部分是目不识丁的劳役者,男性土著或当农民,或为牧民;女性呢,则从事家庭工业,如制陶、纺织等等。
摩洛哥原是柏柏尔人居住的地方,公元8世纪,阿拉伯人到来后,摩洛哥社会便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伊斯兰教迅速地传播并成为摩洛哥的国教,新的经济和社会秩序逐步确立。
有关阿拉伯人和柏柏尔人的人口比例,摩洛哥官方始终不曾正式公布,因此,众说纷纭。有人认为是四六之比,有人透露是三七之比,较为中肯的说法是各占一半。
谈起许许多多在贫穷线上挣扎却又乐天知命的柏柏尔人,哈山叹息着说:“柏柏尔人最大的问题是不注重教育。老一代的人是文盲,年青一代,甚至年幼一代,也还是文盲。”说着,哈山从裤袋里取出了一样东西,在我面前晃了晃,说,“你看,这是什么?”那是一只铜质的羚羊角,尖尖的角儿,闪着亮亮的光。
“这是柏柏尔人的精神象征——象征着他们追求自由、崇尚自然的心态与性格。一般柏柏尔人,胸无大志,不思进取,只要有足够的食物果腹,便于愿已足。实际上,教育对于生活素质的改善太重要了。”哈山说着,做了一个揉面的手势,续道,“就以做面包来说吧,把面团发好,随意烘烘,做出硬如石头而又处处龟裂的面包,固然可以果腹,但是,选择上好的小麦,讲究酵母与面团的比例,妥善地控制火候,却可以做出金黄酥软的上等面包。目前,大部分柏柏尔人甘于食用粗糙坚硬的面包,只因为他们没有机会领略另一种面包的美妙。”真是妙喻!目前在菲斯大学就读英文系的哈山,很幸运地有一个眼光长远的祖父,自小便严厉地督促他向学。他以充满感情的声音忆述童年往事:“我早年丧父,连父亲的面孔也记不得了。从4岁那年开始,祖父便教我识字,7岁时送我上学。记得有一次,我逃学,祖父发狠地用粗长的手杖打我,把我打得皮开肉绽。从那时开始,我便不敢再做逃兵了。以后,我在书中悟出了一个全新的天地,深深着迷,不必祖父督促,自己发奋读书。小学毕业后,由政府保送上中学,一分一毫学费都不必缴交。我的家乡古鲁拉玛(Gurrama)没有中学,祖父亲自把我送到离家几十里外的小镇律曲(Rich)。我上了大学后,祖父才去世。他活了94岁,我一直都称他为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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