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碎忆》:
就是在我小的时候,在我三岁的时候,我们住在南京,当时大概是1930年的样子,他的一个老朋友,比他岁数小得多,叫做袁任远,这个人后来是我们党的一个负责干部,新中国成立后当过湖南省的副省长和青海省委的书记,现在是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这么一个老同志。曾经在苏区打过仗,后来在六军团,就是王震、肖克的部队里面经过长征到的陕北。袁任远比我爸爸小好几岁,是我爸爸在长沙时的小朋友,当时在白色恐怖十分猖獗的时候,他从湖南到上海去向中央汇报工作,路过南京,我爸爸知道他是个共产党员,而且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共产党,可我爸爸还把他留下住在我们家里,掩护起来。那时我还见过他,他对我还有印象,新中国成立后他在湖莆当剧省长时候跟我爸爸还有来往,也曾经问过我,但是我始终没有再去找过他,我爸爸、妈妈当年的同学、同事包括后来成了一些领导干部的,我一概不找,可能这就是我的一点清高吧。我爸爸当时在国民党的华侨事务委员会里面当一个委员,算是国民党的一个官。所以,他可以掩护共产党的人。1935年他在南京国民党中央党部工作,他一个老朋友在一间房里劝他宣誓加入中统,他坚决拒绝,说党内不能搞派系。1943年,我爸爸在河南洛阳当国民党的中央通讯社洛阳分社主任,那时,河南非常苦,你们都知道所谓的水、旱、蝗、汤,就是当时的河南,特别是那年闹旱灾闹得非常厉害,赤地千里,饿殍载道,好多河南人都逃荒了,李准写的小说叫做《黄河奔流去》和冯小刚的电影《1942》就是这个背景。我们在洛阳的那个时候,每到天黄昏,就看天上乌云一样地飞着蝗虫,漫天的蝗虫飞到哪里就把哪里带绿色的植物都吃光,地上则见一群一群的灾民往西边逃。那时五斗麦子就可以买一个灾民的闺女。当时的河南人苦得很,但是国民党封锁消息,始终不让河南闹灾的消息传到全国去,把新闻工具全控制了。当时有一个《大公报》的记者叫做高集(我现在知道叫张高峰)到了河南,并进行了采访。当时国民党的邮电都是要检查的,他写的通讯报道就发不出去,结果也不知道他找的我爸爸,还是我爸爸知道了,总而言之,我爸爸就利用中央社的电台帮他把消息发出去了,那时中央社的消息也要经过国民党的新闻检查所,国民党新闻检查所的所长也是湖南人,跟我父亲好像也是朋友。因为都是国民党系统的,他对中央社的电讯的检查就比较马虎,我爸爸就钻了这个空子。那时候他们的新闻检查所每天晚上十二点钟前收送检的稿子,十二点以后就关门不收了,就得等第二天了,我爸爸就专门等到快关门的时候派妥人把《大公报》记者采访的专稿给送去了。那帮官僚那时已经昏头昏脑,瞌睡拉撒的,看也不看,随手盖了一个章子,表示检查完了。稿子发回来以后,我爸爸就用自己的电台发报到重庆。那时中央社地方单位都配有电台。发了以后,《大公报》就把这个消息登出来了,而且《大公报》还发了一篇社论《看重庆,念中原》。这社论讲的是重庆的达官贵人纸醉金迷,过着非常荒淫奢侈的生活,而中原河南大地一片凄凉,饿殍载道。这样,河南闹灾,人民痛苦的消息传到重庆去了,引起了轩然大波。当时在国民党的中央参政会上,河南省的参议员就提出质问蒋介石为什么封锁消息,为什么不采取措施,搞得蒋介石非常狼狈,狼狈之余就调查这个事情,一查消息怎么传出来的,就查到了那里的中央通讯社,查到我爸爸那里去了。我爸爸那时也有一个挡箭牌,就说这个消息是经过受检的,所以责任就在这个新闻检查所,因为这个事情,新闻检查所的所长就被撤了职,我爸爸也很危险,因为当时蒋介石大怒,要查办,据说还要枪毙,后来我爸爸被中央通讯社的几个老朋友,也就是中央通讯社的社长叫做肖同兹,这个人也是当年湖南劳工会的领导,他想法子打了圆场,事情就掩盖过去了,我爸爸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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