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看不懂戏的内容,小得意常在晚上缠着母亲,要她讲解。他的母亲是个典型的山区女子,温柔、善良、沉默,内心深处又不乏倔强刚硬之质。有一年春荒,她回娘家借粮。娘家很富,放在地窖里的粮食都霉烂成块了,却只借给她二十斤粮。从此以后,她就是饿死也不向娘家开口了。她一生中别无嗜好,唯爱念佛和看戏,尽管一字不识,却能整本整本地背诵杨家将、岳家军的连台本戏,所以她很乐意满足宝贝儿子的要求,常常在繁星满天、万籁俱寂的夜晚,搂着心爱的得意,向他絮絮地讲述山西人引以为豪的杨家将抵御外侮的故事。杨令公一家英雄的业绩,鲜明的爱憎,像烙印一样打在童年赵树理的心头,使他终生难忘。而他母亲在讲述故事时的生动与喜悦,也不知不觉地传给了他。
然而,这样的好景并不久长。1915年冬,赵树理九岁的时候,祖母病故了。年过花甲的祖父因失去相依为命的老伴自然十分悲痛,不幸伤感过度,一病不起,虽然在病床上挣扎到了1916年,终因年事已高,犹如一盏耗尽了灯油的小油灯,生命之火行将熄灭。在弥留之际,忠方公把全家召集到床前,一双浑浊的眼睛深情地注视着小得意,一面断断续续地用迟缓然而坚定的声调嘱咐儿子:小得意才智过人,聪明非常,乃是赵家的千里驹,前途未可限量,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让他继续学习,知书识礼,将来靠他来重振门庭,光宗耀祖。待到儿子作了肯定的答复后,他向孙子投去混合着依恋和期望之情的最后一瞥,安静地溘然长逝了。
能够无憾地去世,固然是件幸事,但是生活的逻辑却往往嘲笑死者的美好设想。祖父的死,实际上正是赵家彻底没落的标志。
按照迷信的说法,家中接连死人是不祥之兆,定有鬼怪作祟,如不彻底清除,对于活人极为不利,再加上赵和清极端崇尚阴阳之学,所以他不惜代价,大办丧事,小殓、大殓、超度、出殡……一丝不苟地执行葬礼的繁文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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