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浪漫预言
最初想写杨戴之恋,因为我钟情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不朽爱情;更因为我鄙夷当下闪婚、闪离,追宝马、爱豪宅的“爱情观”。
有作家言,“这个时代拒绝深刻、拒绝意义、拒绝不朽”。我崇尚深刻、崇尚意义、崇尚不朽;所以杨戴的不朽爱情和事业上的珠联璧合,让我感到对当今的时代尤为有意义。
有朋友说,不要写“爱情”了,他们的爱情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同宪益老人面对面坐得久了、聊得多了,我也感受到了老人身上的更大“能量”,觉得爱情主题已远远不够。
但写杨宪益、戴乃迭如何能不写他们浪漫的跨国之恋和六十年的风雨同舟?而且,我自以为挖掘出了别人没写过的细节。
对那些熟知杨戴之恋的读者们,希望你们能发现过去没读到过的细节;对于不了解杨戴故事的读者们,请你们与我一起走进他们既浪漫传奇,又坎坷多难的人生,去体味深刻、发现意义、感知不朽。
故事始于一个浪漫的预言。
1935年夏,一艘地中海豪华游轮停泊在埃及的开罗,游客们将在开罗游览三天。在大腹便便、雍容华贵的头等舱欧洲阔佬中,有一位年纪轻轻、举止儒雅的中国人格外引人注目——他修长的身材、细长的眉眼、黑油油的头发一丝不乱地梳向脑后。
经历了两天骆驼背上的沙漠探险,领略了金字塔的历史古韵,也在琳琅满目的市集上淘了宝物,年轻人又梳洗一番,洗去了白天的沙尘和疲倦,在夜幕降临之后,又上路了。
那是一个将近满月的夜晚,银霜般的月光给白天炙烤的沙漠带来一丝清凉。年轻人骑着一匹高大的白色阿拉伯马,俨然一个白马王子,走进夜色。他的埃及导游,栗色小卷发,瘦癯的脸廓棱角分明,也骑在马背上,并肩前行。
年轻人年仅二十岁,来自天津,名杨宪益。他的埃及导游并不比他年长太多,我们就叫他卢克曼吧。他们骑马走进沙漠,经过一座座金字塔。靛蓝色的夜空下,金字塔裹着银色的月光,比白天显得更神秘;斯芬克斯远眺的目光,更令人遐想。迷人的夜色和古埃及文化历史的灿烂撩拨着杨宪益的思绪,他驻足下马,与斯芬克斯静静地对望。卢克曼看到了自己的机会。“先生,我很擅长算命,”他在杨宪益耳边轻轻地说,“这样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是最适合算命的,我想我会算得非常准确。”
杨宪益扭头看着他,卢克曼凹陷的圆眼睛炯炯熠熠,充满期待。杨宪益乐了。他突然想到,“Lukman”原意不就是“先知”的意思吗?他既然想算命,我试试也无妨。
“我只需一枚银币,”卢克曼说,左手掌心向上,已伸到杨宪益眼前。“我需要在掌心上印上一个神奇的印记。”
杨宪益掏出半个克朗放在他的手心上,卢克曼用右手拇指在掌心上捻了几下,银币便不翼而飞,他的掌心上只留下了银币的印痕。然后他面向斯芬克斯,口中念念有词,目光从斯芬克斯移向远方:
“我看到一片水,是地中海,是大西洋;我看到一个英国女郎,在水一方,金发碧眼,向东方眺望,她正为你而憔悴。”
杨宪益怦然而笑。
“你俩尚未相遇,”卢克曼面不改色,继续用他诵经般的声音唱诵道,“但是相遇就在不久的将来,探险、猎奇和一系列美妙之事在你们的前方等待……”
早在一年前,十九岁的杨宪益从天津新学书院毕业,随英国老师朗曼先生辗转北美赴英国求学。先用近半年时间补读了拉丁语和希腊文,于1935年春天顺利通过牛津大学的入学考试,然后进入面试。
“希腊文和拉丁语学了多久?”考官问。
“五个月,”杨宪益答,“来伦敦后请了一位私人教师专门学的。”
“什么?才五个月?”考官吃惊不小,“你知道吗,我们在校的英国少年通常要学七到八年的拉丁文和希腊语才能进入大学。你才学了五个月,能通过考试纯属偶然。”
最后,杨宪益被告知他需要再补习一年拉丁语和希腊文,因为入墨顿学院主修古典人文(Classics,指古希腊、古罗马的语言、文学、历史),语言基础十分重要。而让杨宪益推迟一年入学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墨顿学院每年只有一个亚非学生名额,这个名额已被占用。学院决定接收杨宪益1936年秋季入学。
既然已经通过考试,年轻的杨宪益不想再花费一年时间苦读语言。他认为与其把钱用来请私教,不如用来旅游,用这一年的时间游历欧洲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于是,从阿尔卑斯山脉的徒步旅行到地中海的豪华游轮,公子哥出身的杨宪益对旅行的质量与气派毫不含糊。“我那年的旅行确实有点‘过于奢华’。”杨宪益晚年回忆道。但那时年轻气盛,觉得自己有的是钱,想让自己的旅行经历尽可能舒适、尽兴。
在莱蒙湖畔的锡壅古堡,杨宪益寻着拜伦的足迹,感受他创作《锡壅的囚徒》的激情;在巴黎的拉雪兹神父陵园,他凭吊王尔德、莫里哀、普鲁斯特等文学大师,也为浪漫传奇中的阿伯拉尔和爱络绮思带来一份年轻的感动;在希腊,他造访了巴塞农神庙,在栩栩如生、满壁生辉的浮雕中体味古希腊艺术的辉煌;他游览了诗人萨福的故乡勒斯波斯岛,在橄榄树、无花果的飘香中回忆起三年前初译萨福诗歌的激情。那时他还不能阅读希腊文,读了英译的萨福诗歌残句,就喜欢上了这位古希腊女诗人的优美诗歌。
除了游历四方,杨宪益还利用这一年的时光广泛阅读。从马志尼《论人的责任》到马克思的《法兰西内战》,从欧内斯特??勒南的《耶稣传》到比埃尔??罗蒂的波斯游记,从拜伦的长诗到萧伯纳的戏剧,他兴趣广泛,大量阅读。他对诗歌与戏剧的兴趣,对社会底层劳动人民的同情心和社会责任感都在这一年的读书中得到强化。1936年秋入墨顿学院时,一年前埃及导游的浪漫预言早已被他遗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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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网
★杨宪益可以说是最后的士大夫、洋博士兼革命。
——南方人物周刊
★杨宪益几乎翻译了整个中国。
——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