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人类历史上
　　书都是用精子写成的
　　而不是用月经。
　　——埃丽卡·容
　　《怕飞》是埃丽卡·容在1973年的半自传体小说，一经出版即引发巨大争议。《纽约时报》书评称其为“一本令人难忘的欲望之书”。
　　女诗人伊莎多拉年轻性感，患有严重的飞行恐惧症，却对生活中的一切冒险充满好奇。29岁的她已经结了两次婚，婚姻赋予的性关系失去了鲜活的刺激和“痛感”，如同日复一日的例行公事。而她向往着新的邂逅，那“多汁，美味，如魔鬼般”的性体验。在一次维也纳之行中，她终于鼓足勇气，丢下完美却乏味的丈夫，与情人阿德里安驱车逃离，在欧洲各地疯狂实践她理想的生活，那“不为任何男人所独有”的公路电影式的流浪。然而伊莎多拉不久就发现，这种理想化的生活是一种愉快的欺骗，她的情人劝她抛弃她的婚姻，却秘密地维持着自己的婚姻关系。所谓“自由”，不过是从一个陷阱跳进另一个陷阱……
　　《怕飞》为英文增添了一个新的词汇：Zipless Fuck（无拉链速交）。这是一种快速、便捷的性遭遇：“当你们相遇时，拉链就像玫瑰花瓣一样凋落，内衣像蒲公英绒毛一样，吹一口气就飘向四方……真正的没有拉链的极品速交，需要你永远不熟悉那个男人。” 从陌生人开始，到陌生人结束，摆脱了罪恶感和负疚感，听上去似乎很美。
　　作者在其中探索当代女性折射于性欲望之中的自我迷失与寻找，以及对婚姻、家庭、教育、文化差异等议题的思考。富于生命力的《怕飞》，以一个女诗人的自我寻觅之旅，呈现一份关于性、快乐与冒险的无畏告白。

　　“一本令人难忘的欲望之书……厄普代克认为，他在伊莎多拉?温身上看到了乔叟笔下的巴斯妇人。无数女人认为她们看到了她们自己。她们会比她做得更出格。”——《纽约时报书评》
　　“一本大摇大摆的性爱的处女作，文笔不失优美，对性爱与婚姻问题有透彻的见地。”
　　——《明尼阿波利斯明星论坛报》

　　“意想不到地富有娱乐性。”
　　——《时尚》

　　“女主人公……像波特诺伊公然谈论他的性爱一样，公开坦诚了她的性饥渴。”
　　——《克利夫兰老实人报》

大会结束后，当贝内特在与几个纽约朋友交谈的时候，我与阿德里安又拥抱到了一起。
　　“和我一起走吧，”他说，“我们会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一种奥德赛式的冒险。”
　　“你诱惑我啊，但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
　　“让我们别再谈论这个——求你。”
　　“午饭后我再来，宝贝，万一你改变主意。现在我得与几个人去谈谈，然后回公寓去打点行李。我大约在午饭后两点左右来找你。如果你没有到，我会等个把小时。尽量下定决心，亲爱的。不要害怕。当然，也欢迎贝内特一块儿来。”他露出了他那独特的滑稽可笑的笑脸，向我吹送了一个飞吻：“再见，亲爱的。”说着，他匆匆地走了。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让我膝盖软弱无力。
　　现在就看我如何决定了。他将等待。我有三个半小时来决定我的命运。他的命运。还有贝内特的命运。
　　但愿我可以说，我的决定做得漂亮，漫不经心，甚至是充满歹意。纯粹的歹意可以说是一种风格。它自身充满着锐气。但是我即使做一个婊子也是失败的。我哭泣流泪。我低声下气。我谨慎思考。我认真分析。甚至在我自己眼里，我也是一个讨厌的人。
　　与贝内特在人民公园里吃午饭时，我内心痛苦极了。我为我的痛苦而痛苦。下午两点，在美国运通售票处，我们站在那里，努力决定是买两张到纽约的票，还是买两张到伦敦的票，还是买一张，或一张也不买。我痛苦极了。
　　这一切都是如此令人沮丧。这时，我想到了阿德里安的笑脸，想到了也许永远也见不到他的可能性，想到了我们喝得醉醺醺的时候，在维也纳街头像在梦中一样开车的情景，于是我像一个疯女人那样，跑出了美国运通售票处（把贝内特一人留在了那里），沿街跑了起来。我的高跟凉鞋“咔嗒、咔嗒”地撞击着鹅卵石，扭了几次脚，大声抽泣着，脸变了形，上面的化妆品成了一条条斑痕。我心中只知道，我一定要再次见到他。我想到他曾经嘲笑我总是想做得万无一失。我想到他说的有关勇气的话，他说的关于你可以潜入内心深处，看看在那里发现了什么的话。我想到了我的生活所遵从的一切谨慎好女孩——好学生、孝顺女儿、内疚忠贞的妻子（只敢在心里有淫荡行为）——的守则，于是我决定，这一次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要勇敢地跟着我的感觉走。我想到哈佩医生的话：“你不是一名秘书，你是个诗人。你凭什么觉得，自己的生活一定不是错综复杂的呢？”我想到了D.H.劳伦斯带着他老师的妻子私奔，想到了罗密欧与朱丽叶为爱情而献身，想到了阿申巴赫穿过瘟疫流行的威尼斯追赶塔齐奥，想到了所有那些真实与虚构的人们，他们鼓足勇气，破釜沉舟，飞向自由的广阔蓝天。我就是其中一员！我，不再是胆战心惊的家庭妇女。我正在飞。
　　我只是担心，阿德里安早已离我而去。我拼命地跑，在那些偏僻小巷里迷了路，绕来绕去绕圈子，躲避着车马。在维也纳的这段日子，我始终处于迷茫状态中，于是几乎没有认准一个路标，尽管这些街道已经来来去去了几十回。恐惧中，我看不到街道路标，而是向前跑去，寻找我认识的建筑物。所有那些洛可可风格的宫殿看起来该死地相似！终于我看到了一尊骑手雕像，看起来很熟悉。接着，出现了一个院子与一条通道（我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又有一个院子，又有一条通道（我大汗淋漓），直到最后，我来到一个停满汽车的院子，看到阿德里安冷静地倚靠在他的凯旋车上，翻阅一本杂志。
　　“我来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害怕你离我而去了。”
　　“我会做那样的事吗，亲爱的？”
　　（他会的！他会的！）
　　“我们会有一段非常美妙的时光。”他说。
　　我们直接开车到旅馆，一次也没有迷路。上了楼，我就把我的衣服扔进我的行李袋里（镶着金属圆片的舞会礼服、湿漉漉的泳衣、短裤、睡衣、雨衣、旅行装……所有的衣服都皱巴巴地乱七八糟扔在一起）。然后，我坐下来，要给贝内特写一封信。我能说什么呢？汗水伴着泪水一齐流了下来。这封信与其说是一封绝交信，不如说是一封谈情说爱的信。我说，我爱他（我确实爱他）。我说，我不清楚我为什么一定要离他而去（我确实不清楚），只是我觉得我不得不离开（是的）。我希望，他会原谅我。我希望，我们可以思考一下人生，重新开始。我给他留了我们原准备一起去住的伦敦旅馆的地址。我不知道，我将往哪里去，但很有可能我们会到伦敦去。我给他留下了十多个人的电话号码，他们都是我计划到伦敦后要去看望的。我爱他。我希望，他会原谅我。（写到这里，信已经写了两页多了。）也许我不断地写是为了不要离开。我写道，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确实不知道）。我写道，我觉得像在地狱一般（是的）。而当我正在第十次写上“我爱你”几个字的时候，贝内特走了进来。
　　“我要走了，”我哭着说，“我正在给你写信，但现在没这个必要了。”我开始撕毁正在写的信。
　　“别撕！”他说，一把从我手里把信夺了过去，“这是你留给我的所有。”
　　接着，我真正开始长时间地哭泣起来。“请你千万原谅我。”我哀求地说。（刽子手在斧子砍下去前请求被砍头人的原谅。）
　　“你不需要原谅。”他厉声说。他开始把他的东西扔进一只旅行箱里，那是介绍我们认识的朋友送给我们的结婚礼物。祝婚姻永远幸福美满。祝人生的旅途永远相伴。
　　我是不是为了真切地感受这种情景才设计了这一幕？我从来没有比这时更爱他了。我从来没有比这时更想与他生活在一起了。那就是我为什么要走吗？他为什么不说“别走，别走——我爱你”？他没有说。
　　“没有了你，我再也不能住在这个房间了。”他说，把导游手册以及所有的垃圾都扔进他的旅行箱里。我们一起拖着行李，下了楼。在服务台，我停留了一下，付了款。阿德里安在外面等待。但愿他已经离开！可是他等在那里。贝内特想知道，我身上是否有旅行支票以及我的美国运通卡。我一切都没有问题吗？他想说的是“留下来，我爱你”。这是他说的方式，但是我却鬼迷心窍，理解成了：“你走吧！”
　　“我必须离开一段时间。”我犹豫不决地再说了一次。
　　“你不是孤独一人——我是。”这是事实。一个真正独立的女人会独自进入山里去冥思苦想，而不是与阿德里安?古德洛夫一起乘坐一辆破旧的凯旋车离开。
　　我孤独无援。我犹豫了又犹豫。
　　“你究竟还在等待什么？你不是早就离开了吗？”
　　“你到什么地方去？我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你？”
　　“我到机场去。我回家去。也许我要到伦敦，看看是否能收回包机的钱，也许我会直接回家。我不在乎。你有什么好在乎的？”
　　“我在乎。我当然在乎。”
　　“当然啦。”
　　一边说，我一边拿起行李，走出了旅馆。我还能做什么呢？我把自己逼入绝境。我把自己写入了这样一个情节老套的境地。现在，这成了一场赌博，一种胆大妄为，一种俄罗斯轮盘游戏，一种女性成熟的考验。没有后退的道路。贝内特非常冷静地站在那里，保住了面子。他正穿着一件鲜红的圆领套衫。他为什么不跑出去给阿德里安的下巴重击一拳？他为什么不为属于他的东西而战斗？他们本可以在维也纳森林来一场决斗，把弗洛伊德的书籍与莱恩的书籍当作盾牌。他们至少可以来一场语言上的决斗。贝内特只要说一句话，我就会留下来。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贝内特认为，离开是我的权利。而我不得不抓住这样的权利，即使现在这种权利让我恶心。
　　“你都磨蹭了一个小时了，宝贝。”阿德里安说，一边把我的箱子放进汽车旅行箱里，他称汽车行李厢为“旅行箱”。于是我们从维也纳撤出，就像从纳粹德国逃出的两名流亡者。在经过机场的路途中，我想说：“停下！把我放在机场！”我不想离开！我想到了身穿红色圆领套衫的贝内特，独自站在那里，等待着这架或那架飞机，飞向这个或那个地方。但是太迟了。不论结果是好还是坏，我已经踏上了冒险的征程，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这个征程才会结束。

　　……

一  通往梦想大会之旅或通往无拉链速交之途
二 “所有的女人都崇拜法西斯”
三   咚咚，咚咚
四  黑森林的附近
五  来自梦想大会的报道
六  喷发的激情或床下的男人
七  神经性咳嗽
八  来自维也纳树林的故事
九  潘多拉的盒子或我的两个母亲
一○  弗洛伊德故居
一一  对存在主义的再思考
一二  疯子
一三  乐队指挥
一四  阿拉伯人与其他动物
一五  与我的恶棍英雄出游
一六  被引诱与被抛弃
一七  幻梦
一八  不是血色婚姻，就是没有婚姻
一九  一个十九世纪的结尾
《怕飞》，三十岁生日快乐
亨利·米勒评《怕飞》
Erica Jong式的爱恋
Erica Jong谈话录
译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