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锐派小说作家方阵丛书:裂帛》:
董家凹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是个很雅致的村庄。全村有两个姓,一个姓董,一个姓夏。
姓夏的,只有夏长生一家。夏长生在七八岁时跟着母亲银婆改嫁到董家凹。继父董再根是个驼子,脊背高高地驼着,头都要插在地上了。一世无儿无女的继父把夏长生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来疼,可惜好景不长,在夏长生十五岁时,继父病逝了。
夏长生和母亲银婆又成了孤儿寡母了。村上人看着母子俩可怜,就收留他们住着。像平常的董家村人一样,可以分田分地,只是未改本姓。
夏长生眼看快三十了,还没定下一门亲,母亲银婆很多年前就急着托人四处做媒。可人家一听是她家,就都头摇得像拨浪鼓。嫌穷,穷久了的人更怕穷。
离董家凹三四里地的柳家,有一个寡母,拖着八个孩子。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柳家二姑娘柳兰生得俊俏白净,银婆在一次看大戏时瞅着了,心上就欢喜了。第二日,银婆把压在箱底的一个小布包取出来,看着小布包出了一会儿神,咬咬牙揣在怀里,亲自来到柳家村的寡母家。摊开在寡母面前的小布包,闪着金灿灿的光。一对金耳环,连带一个金手镯。寡母动心了,定下了二姑娘的婚事。
在这年的年底,夏长生成亲了,娶了柳家的二姑娘柳兰。
柳兰一嫁到董家凹,就像是给这里扔了一枚手雷。那些围着柴蔸火纳鞋底的姑娘、媳妇每天扯闲话都绕不开柳兰。酸溜溜的话,在越纳越厚实的鞋底抽得吱吱响。那些个刚娶了婆姨的后生,闲话扯到夏长生,都要在地上吐上一口唾沫,再用脚尖使劲挤着踩几踩,骂上一句:“死蠢子福气好!” 柳兰在董家凹女人们的舌根下,日渐丰腴,女人们终于幸灾乐祸地松了一口气。你柳兰生得再好,生了孩子后,也会和我们一个样。肉松体肥,乳房松得可以当米袋,屁股肥得可以当磨盘。
这一年的初夏,村里的木荷树都开花了,一树树的洁白。整个董家凹都浸泡在木荷花的清香里。
这天的清晨,银婆家一阵忙乱。银婆喜得跟树梢上的花喜鹊一样,咧着嘴直乐,忙进忙出。一声清脆的婴儿哭声,打破了清晨的静谧。
“生了,生了,是个漂亮的女娃娃。”接生婆喜滋滋的声音从里屋里传出来。
在厅堂里来回走动,焦躁不安的夏长生,立即喜上眉梢,猴急地冲进了里屋。“看看你的娃,多齐整啊!像她妈。”接生婆抱起女娃给长生看,长生搓着手,喜得直傻乐。
“兰啊,你辛苦了!”银婆端着刚起锅的鸡汤到床前,怜惜地摸了摸儿媳柳兰的头发。
刚生产完的柳兰,一脸的倦色,脸苍白得像张白纸。她冲婆婆摇摇头,“让我看看孩子。”银婆赶忙抱起孩子,凑到柳兰的枕头边。
“多好看啊!白净净的,像朵木荷花呢!”柳兰轻声笑道,“孩子就叫木荷吧,夏木荷,多好听啊!” 夏长生和银婆一听,乐滋滋地点头,一齐说好。
出了月子的柳兰,依旧腰是腰,臀是臀,胸前揣着的小白兔依旧颤颤巍巍,这让董家凹的女人们抓狂得很。好在柳兰逢人就是三分笑,待人和气,又纳得一手好鞋垫。董家凹的女人们才没有把柳兰嚼碎了,常还凑在一起画鞋样,纳鞋垫。
银婆是受了苦的人,夏长生是,柳兰也是。因此他们对于夏木荷的到来,十分欢喜和疼爱。银婆养了几只鸡,下了蛋,从不像村上人那样拿到集市上卖,而是每天变着花样做给木荷吃。柳兰更是,省着自己做短裤头的花布,给木荷缝制一身身漂亮的花衣裳,把木荷打扮得更俊俏,更招人疼。田里做事回来的夏长生常是一身汗臭都不及擦,就抱起木荷,“宝崽”“细崽”地亲不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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