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儿警老丁和小马接到报案,郭家小区五号楼二单元一户人家丢了个男孩。二人原本以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儿童走失案,但见到报案人之后却发现,现场竟然还有一个自杀未遂的女人,而同住一户的报案人却和这对母子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案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两个片儿警在走访间更是发现这栋老楼里虽然住户不多,却每家每户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过往。看似近在咫尺的邻里关系,但是大门一关每个人都像是相隔天涯。
儿童失踪案的黄金破案时间所剩无几,老丁和小马必须争分夺秒梳理着千丝万缕的线索,找到那个叫小连的孩子……
序章
屋里没窗,也没开灯。天全黑了之后,人在其中,就像被黑暗给活埋了。
等了没多会儿,门缝儿下面亮了,他回来了。
安红拍打着凸起的棉被,上面卡通小羊的图案已经褪色,发出梆梆的响声。安红清了下嗓子,自顾自地唱起那段儿歌——
半夜的铃铛叮咚响
睡着的狗儿鼾声长
听话的孩儿快醒来
我们一起捉迷藏
手上戴着红手套
脖上挂着铜口哨
长长的胡同不点灯
黑色的夜晚没月亮
听话的孩儿别害怕
妈妈为你把歌唱
男人徘徊在门外,安红听到他从腰带上解下钥匙,给小屋上了锁。
一阵响动过后,男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灯。回荡着歌声的屋子恢复了安静。安红拍着被子的手也停了下来,她闭上眼睛,屏息聆听隔壁的动静。
可安静没有持续多久,隔壁便传来急促的电话铃声。那声音闷闷的,安红知道,电话依旧被男人锁在抽屉里。
门缝儿亮了。男人起身,把刚脱掉的衣服重新穿好。借着微光,安红瞥向床头上的红色塑料闹钟,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
哐当一声,男人出了大门,而后像往常一样反锁了大门。
男人第二次回来的时候,安红光着脚,正襟危坐在床边。男人踢掉了棉鞋,去厕所撒了尿后,径直去了隔壁屋。安红听见他解开裤腰带的搭扣,拽出里面掖着的毛衣和衬衣,然后跺着脚褪下棉裤,这个过程中,静电发出啪啪的声响。他的动作很急,嘴里哼唧着,还打了几个响嗝,在倒向床上前,咔嗒一声,男人灭掉了灯。
门缝儿又黑了,空气中传来酒臭味儿—男人喝得不少。
表盘上的指针马上就要成为直角,留给安红的时间不多了。
周围再次陷入安静,只有闹钟指针转动的咔咔声和她的鼻息。安红闭上了眼睛,又睁开,眼前的黑色与以往并无二致。黑暗中,她伸出右手的食指搭在自己左手腕的脉搏上,感受着冰凉手腕上一颤一颤的跳动频率。还有几个小时,她就要亲手割开这里的血管。平日里分布在皮肉下隐约可见的那些蓝紫色细线,就这样被切断的话,真的没关系吗?容不得皱紧的眉头松开,安红听到了一声不该在这会儿出现的声音。
嘎吱一声响,这次,门缝儿中亮起通红的光。
糟了,早了。
安红清了一下嗓子,声音比她估计的要响。或许今天,没办法成功了。那么,就得等到下个月。但是,信上已经讲好了,自己现在反悔,这事儿是不是从此泡汤了?
就在这时,呼噜声传来,男人终于睡着了。
第一章五个女人(一)
二丫头
一九九六年。
再有一年,二丫头就满十八岁了。
周末放学,二丫头会倒两趟小巴,从乡里的高中回家。当她穿着宽大的校服经过村委会前的那条土路,总有指指点点的七姑八婶聚集在路边,对着她嘴唇嚅动,低语的话里满是污秽。二丫头从不理会,只埋着头赶路,直到路过小卖部时,才会抬起头瞧几眼窗户玻璃上贴的泛黄画报。上面那些穿着花花绿绿的女明星个顶个漂亮,二丫头习惯了在那上面寻找妈妈的影子。
村里人说,她妈长得很漂亮。
村里人说,她和她妈越长越像。
村里人还说,她妈是十八岁那年生的她,月子坐了一半,就跟人跑了。
二丫头刚升入高三。她的成绩稳定,班主任说她考进省城的大学没问题,再努努力,还能挑个好专业。
教室里鸦雀无声,班主任站在讲台边,抱怨着这次模拟考的成绩不尽如人意。二丫头把刚发的成绩单规整地对折,夹进错题本里,平放在桌子上。黑板上的课表只剩下晚自习,下课铃响起,班主任离开教室,少男少女们结着队,追跑打闹着涌出教室,喧哗声此起彼伏。二丫头一个人来到教室外的走廊上透气。靠着铁栏杆,傍晚的风被夕阳晒得暖烘烘的,吹得她不禁眯起眼睛。
是的,她要考到省城去,但不是那个妈妈跟人跑了去的省城,也不是爸爸打工去的省城,那是一个属于她的省城。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那是一个充满着无限美好的省城。
二丫头一回到座位上,二龙就递过来一张纸条。
“这周六要不要去我家玩儿?”纸条上工整地写着这句话。
“这周六?”二丫头看着二龙的眼睛,语气迟疑。
“这次模拟考我进步了,我爸说进步就给我买肯德基!”二龙低着头,继续在纸条上写道。
“肯德基?”二丫头有些心动,她没吃过肯德基。在她的印象里,肯德基是属于省城的一部分。
二龙把纸条翻了个面,写下:“我也没吃过,一起尝尝吧!”
二龙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盯着二丫头,二丫头笑了,从裤兜儿里掏出一个自己缝的钱包,拿出里面仅有的五块钱,递给二龙。
“肯德基很贵吧?我只有这么多……”
二龙拿着钱愣了一下,在纸条上写下“够了”二字,把钱折好收进校服口袋里。
二丫头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和二龙变成好朋友的了。她喜欢和二龙聊天,喜欢二龙写在纸条上的隽秀的字。她敞开心扉,和二龙倾诉自己的大学梦,讲述自己心中关于未来的图像,而二龙总是会心地冲她笑,默许她的侃侃而谈,无声却有力。
太阳快落山了,天边聚集起红色血块一样的云,凝在那里半天也散不去。楼下的操场上很嘈杂,可二丫头却觉得此刻的世界好安静。
铃声再次响起,二丫头收好纸条,从桌膛儿里抽出套数学卷子,边把错题抄进错题本,边憧憬着即将到来的周末。
…………
二丫头这个周末没回家。李婶推门进来的时候,安老太太正卧在炕上,埋怨着自己的孙女不着家。
“有信了,东沟林家那小闺女要生了!”李婶麻利地盘了一条腿坐在炕沿儿上,另一条腿耷拉下来,却因为太短够不到地,只荡在那里。她裤腿里露出半截红秋裤,胡乱掖在绿袜子里。
“门儿还没过肚子倒先鼓了。”安老太太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压着嗓子说。
“这都什么年代了?再说,还不是怕那老李头儿家反悔啊!他家是咱们村的养鸡大户,鸡圈里每天收的蛋比我地里结的花生还多!”
“那小闺女今年十几?”
“才十八,不过老李头儿放话了,孩子一落地就办席!”
“瞅瞅我家的,一天天在乡里上学,你说一个丫头片子上学能有啥出息?儿媳妇跟人跑了,儿子也进城,我老了,是谁也指望不上!”
“老太太,你别这么说,你没听说吗?你们家孙女,早就攀上高枝儿了!”
“什么高枝儿?”
“敢情你还不知道呢!你家二丫头和乡长家儿子在学校里,关系不一般呢……”
“乡长?乡长是多大的官啊?”
“乡里的一把手,咱们村的何老五见了,都得跟人点头哈腰的!”
“那乡长家的儿子,啥模样啊?”
“模样可没的说,但就是有一点啊,不太理想。”李婶搓搓手,瘪着嘴说,“乡长的儿子,据说是个哑巴……”
“哑巴?那可不行!”
“老太太,你老糊涂啦,他要不是哑巴,能瞧上你家孙女?再说了,哑巴咋了?人家在乡里有房有车……我要是有个姑娘,别说嫁乡长儿子,就是嫁给乡长都巴不得呢!就是……就是别到时候再生个小哑巴……”
小翠儿
一九九七年。
小翠儿上大一,学的是播音主持。
小翠儿的寝室一共六个人,只有她是村里来的,但她从没为此自卑过。真正让她觉得难为情的是,寝室一共六个人,大一快结束了,只剩下她没谈过男朋友了。
大一暑假放假前,小翠儿管同学借了好多爱情连续剧的光碟。回到村里,她又软磨硬泡让何老五给她买了台VCD机,一个暑假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看碟。
上了大学之后,十里八村来小翠儿家求亲的不少,可一个巴掌拍不响,何老五心里也有数。和小翠儿年纪差不离儿的姑娘们早就办喜事生娃了。但小翠儿作为村主任的闺女,又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别说小翠儿自己,就是何老五也瞧不上媒婆嘴里念叨的那些村里小伙儿。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小翠儿居然相中了刚子。
小翠儿第一次见刚子的那天,对方开了一辆省城牌照的进口轿车。办完事儿,刚子打算去何老五家蹭顿酒,却没想到自己在村里迷了路。正是晚饭时间,袅袅炊烟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路过村东头广播站的时候,他正好看见小翠儿站在马路牙子边儿摆弄BB机。
“美女,你知道何老五家怎么走吗?”刚子摇下车窗,调侃着问道。
“你找我爸?”小翠儿边问边打量这个自己从没见过的男人……和他的车。
何老五正在家里张罗饭,院里忽然传来喇叭声。他从窗口一望,发出声音的是乡长老金的车。何老五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柴火,还拍了拍袖子。他掀开串珠门帘时,刚好见小翠儿从副驾驶座位上下来,她旁边正站着老金的司机—刚子。
刚子穿着黑色紧身半截袖,头上还抹了发胶。他个儿不矮,身板也正,这些都让小翠儿很满意。晚饭摆在了院里,饭桌正中央是何老五新杀的鸡。刚子也没让小翠儿失望,虽然他学历不高,但是省城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儿的,他都能就着酒侃侃而谈。小翠儿觉得,他和村里那些只会种地掰苞米的男孩儿不一样,和那些只会算学分泡图书馆的男同学也不一样。
夏天的晚上异常闷热,院里的知了一直叫。小翠儿拿了把蒲扇坐在一旁扇风,驱赶蚊虫。看着何老五和刚子碰杯的样子,小翠儿笑了。她想象着,结婚后的她会和刚子住在省城的房子里,周末到了,刚子就会开车带她回村里,带点好酒,老爹像现在一样,准备两样下酒的好菜。恍惚间,她觉得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另外一个巴掌。
酒过三巡,不胜酒力的何老五趴在桌子上吧唧嘴,刚子干了杯底的酒沫子,起身要走。
小翠儿说,你喝酒了,怎么开车?
刚子说,你见谁敢查乡长的车?
小翠儿提议送刚子去村口,村里的路上没有灯,怕他又迷路。
路上,小翠儿问刚子,来村里就是找我爸喝酒的吗?
刚子摇了摇头,说是来找二丫头的。
小翠儿听说过二丫头,村里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二丫头家里的事儿。小翠儿知道她和自己上了同一个高中,但从没留意过她。
小翠儿问刚子找她干啥?
刚子只说了句这事儿你别问。
好像被蚊子叮了一下,小翠儿心里有些不好受。
车子到了村口,歪脖子树旁边立了盏路灯,又高又亮,蛾子绕着灯泡锲而不舍地来回飞。
小翠儿下了车,嘱咐刚子慢点开,刚子摆摆手,一脚油门,扬起一片尘土。
土路旁的野草蹿得比人还高,水洼里的癞蛤蟆一直叫,蚊子追着小翠儿不停地叮咬。路过小卖部,小翠儿看见门口的树墩上坐了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儿,正不紧不慢地舔着冰棍儿。背着光,小翠儿看不清她的样子,却一眼注意到她圆鼓的肚子。
小翠儿进了小卖部,要了盘蚊香,要了瓶六神,又问老板门口那女孩儿吃的是什么冰棍儿,说自己也来一根一样的。接过东西,她又问老板门口那人是谁。
老板说,二丫头你不认识吗?
啊,她就是二丫头。
可等小翠儿买完东西,门口的女孩儿已经不见了。
撕开包装,小翠儿把冰棍儿含进嘴里,冰凉的触感在舌尖蔓延成酸涩的苹果味儿。
二丫头的年纪应该比自己小,可她的肚子已经大了。刚子是为她来的,那她肚子里的孩子……
等不及小翠往下想,冰棍儿就化了她一手,和小翠儿的心思搅和在一起,黏糊糊的。
回到家,何老五还在饭桌上趴着。小翠儿摇了摇老何,见他不醒,顺手把椅背上的衬衫盖在他身上。进了屋,在老何炕柜的抽屉里,小翠儿翻到了她爹的电话本。在临了的几页上,小翠儿记下了刚子的BB机号码。
序章
第一章五个女人(一)
第二章消失的孩子(一)
第三章五个女人(二)
第四章消失的孩子(二)
第五章五个女人(三)
第六章消失的孩子(三)
第七章五个女人(四)
第八章消失的孩子(四)
第九章五个女人(五)
第十章消失的孩子(五)
第十一章五个女人(六)
终章 小连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