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成立一年时间就直接获得米其林三星的传奇餐厅;一位26岁才出道的法餐天才。米田肇,从普通公司职员到烹饪学院的学生,再到成为拥有自己明星餐厅的主厨;从日本到法国,从法国再回到日本。他一路克服了诸多近乎不可能的困难,内心有着常人无法撼动的执念——没有完美,只有永远追求完美的姿态。那道在日法身份认同的纠结中迸发而成的“地球”料理,因为其内强烈的个人表达而成为了一种艺术,深深打动了阅美食无数的老餮。正是米田肇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一段生命的无限可能性。
第一章
记忆的盘子上,盛载的是美丽的烤羊羔肉。
不过,虽然看外表是这样,吃完之后,又觉得不该叫它烤羊羔肉,明明是烧烤而成的,却完全想象不出怎么能烤到这种状态。
肉的表面的确被火烤过,且烤透了。
那略带茶色的焦脆层中,升起烟熏的香味。仅仅看表面的话,可能会以为肉块串在签子上后用明火狠狠烤制而成。
但这茶色的焦脆层只有1.5 厘米厚,接下来就突然消失了。从这里开始到肉的中心部分,全都是生羊羔肉鲜艳的深红色。
看到这种外表的特征,即肉的表面烤炙过但内部保持鲜艳的深红色,我还在想是不是采用了低温慢煮法。然而,用锋利的主餐刀切下一块深红色的肉,送到嘴里的瞬间,就明白不是这么回事。
毫无疑问,这块肉不是生的。
看起来颜色非常鲜艳的羊羔肉,实际上是用火加热过的。
只不过处理的程度,怎么说好呢,就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完美。
我至今都没有吃到过这样的羊羔肉。
简单来说,这就是我人生中吃过最美味的羊肉。并不仅仅是用火的功夫了得。
吃第一口的时候,我就想,这种事情到底会不会有正确答案。
……
细细咀嚼那块羊肉的时候,无论是嘴巴里还是鼻腔中,都有一股纯粹的鲜味和香味爆裂开来。羊肉所拥有的独特美味,像不断涌出的温泉的源泉一样充满了口腔。
我目测了一下剩余的羊肉分量,用锋利的餐刀迅速地切割,为了抓住仍在口腔中持续爆炸的羊肉的美味,我把收纳了味觉记忆的小抽屉逐个打开。然而,即使把记忆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能够这样将羊肉美味的精髓表现出来的料理。
并不是一点点差别,而是压倒性地胜出了其他羊肉料理。当然,这只是我很主观的想法,我不可能了解世界上所有的羊肉料理,就连无数种羊肉烧烤方式的百分之一都不知道,这一点我很清楚。
即便如此,我还是坚信,“这就是世界第一,不会再有比这份烤羊羔肉更美味的东西存在”,每嚼一下羊肉,这种坚信变得更强烈了。如果真有更美味的东西存在,恐怕会让我的脑细胞都没办法运转,那么对来我说,其美味就等于不存在一样。因此,断定Hajime 的烤羔羊肉是世界第一,也没有什么不妥。
为了这份烤羊羔肉,Hajime 还有特别的面包来搭配(在米田肇还在和法国菜这一面目模糊的怪物进行殊死搏斗的年代,曾和他同为战友的面包职人为他烤制的),我把面包撕成小块,蘸上盘子里剩下的肉汁、作为配菜的葡萄干酱、还有小茴香风味的酸奶酪,一起送入口中,为之神魂颠倒的同时,我下了“世界第一”的结论。
第三章
不管怎么说,肇会满怀自信地写下“还是想做法国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有那个时代的必然性。
肇度过少年时期的上世纪70 到80 年代后半,是战败后从一片废墟开始复兴的经济高速增长期,短期内就成为世界数一数二的经济大国的日本,将繁荣定为目标,以猛烈的势头持续发展着。日本人的生活在那个时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得到了难以计数的物质收获,当然了,其代价是同时也失去了许多无比宝贵的东西。
不知何时起,肇家周围的砂土路也铺上了柏油。即使下雨也不会变得泥泞,但是穿着长靴在水洼里嬉戏、寒冷的早上去挖水洼里结的冰玩,这些事情都没法再做了。能抓蚱蜢的田野变成了安静的住宅区,锹甲虫赖以栖息的山林也变得越来越小。
总而言之,肉眼可见的变化只是冰山一角,在人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更大的变化到处都在发生。从宏观上来看,肇会对法餐产生憧憬,也是变化的一部分。
日本从那个时代起,从农业国家转向了工业国家。
虽说这是当时政府的政策,但仅凭政策就能决定一个国家前进之路的话,未免太轻松了。如果那样,独裁国全都是超级发达国家了。战败之后,日本的总人口数是7200 万,其中农业人口1200 万人,属于典型的农业国家。到了2012 年,农业人口减少到仅有260 万,从业者的平均年龄超过65 岁。
从农业国家到工业国家的转变是全体日本人的选择。导致的结果是日本的食品自给率低下,农产品进口量直线上升。开始快速经济增长的1955 年,谷物自给率的重量比是88%,然而到了肇憧憬法餐的上世纪80 年代,这个比重下降到33%,农产品的进口数量增长了6 倍以上。顺便说下,农产品进口数量和出口数量之间的差额叫作“纯进口数量”,这个数字现在在日本已经超过了4 兆日元。和位居第二的中国拉开一大段距离,毫无疑问地居于世界第一进口大国。日本人选择从国外购入,而非自己种植农作物。
结果是,食物已经不是自然的馈赠,而是用钱买的商品。
肯定有人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我却认为,在那个时代的各种变化当中,没有比这更具有深刻含义了。就像沙滩被波浪侵蚀一样,随着农业人口的持续减少,日本国土的食物生产力也在衰退。然而令人感到讽刺的事情却发生了,日本人对于吃的关注反而在上升。
随着各种各样的食材从海外进口进来,街区蔬果店和超市里排列的食材种类急剧增长,日元上涨的影响也是其中一个主要因素,各类食品以很便宜的价格进口到日本,随之,上世纪70 年代的外食产业也迅速发展起来。70 年代初,快餐店和家庭餐厅在全国范围内开设连锁店铺,一家人外出吃饭成了很寻常的事情。到了70 年代后半,紧追其上的是铺天盖地扩张的便利店,24 小时随时能够买到食物的时代来临了,日本的食品正在变得越来越丰富。
关于是否在真正意义上食物变丰富了,大家持有不同的意见,从这个层面上来看,仍有对食物非常关注的人。也就是说,支撑自己生命的食物,乍一看好像五彩缤纷种类丰富的样子,实际上,追根溯源到最根本的地方却无比脆弱,担心会一触即破的人也不是没有。
尤其是进入70 年代以后,电视台也开始轮番制作与吃有关的主题节目,将这些事情放在一起会发现,无论从消极还是积极的意义上来说,人们对吃的热情空前高涨,其实有一定的社会基础。
第四章
“不知道自己在这间厨房里该做什么好。”肇对主厨如此诉说。会说出这样的话本身,就把他什么也不懂这件事展露无遗了。肇存在于厨房里的唯一意义,就是去满足客人,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当然,作为见习生的肇,并没有办法直接满足客人。厨房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主厨一人。那样的话就很明显了,肇需要做的就是全心全力去当好主厨的助手。主厨做出美味的料理,只有与这一厨房全体人员的最初目的融为一体,自己的工作才有了意义。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不明白,一门心思只考虑自己的事情。
那正是肇所陷入的圈套。
因为只顾着考虑自己,所以什么都没法做好。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首先必须把肺里旧的空气吐出来。研修的第一步就要从丢弃自己开始。肇想,从现在起就以当好主厨的助手为目标而工作。为了让主厨能更好地完成工作,去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所有事情,就是自己在
这间厨房的工作。
这样下定决心之后,肇的眼前仿佛拨开云雾见天日,就像站在山顶往下俯瞰一样,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该走的道路。
“我完全不知道研修的具体做法,认为在主厨手下学习料理就是研修了。但那只能算是二等、三等的研修。所谓料理人的研修,就是学习主厨在思考什么、在看什么。更极端一点地说,那便是全部。如果不懂得察言观色,就没办法做主厨的助手。也就是说,在厨房里帮不上任何忙。我当时就是那么一种状态,那是因为我光顾着考虑自己的事情。我认为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了,但这完全是错的,所有的工作都有关联,绝对不是仅仅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这件工作和下一件有关系,下一件和再下一件也有关联,从那时候起,我才开始思考自己的工作最终会产生怎么样的影响。反过来说,终于明白了其实全部都是自己的工作。”
能把全部都当作是自己的工作吗?那就是成败的关键。不局限于厨房。那是这个地球上,也就是对全世界的新人来说都能适用的真理。用露骨一点的表达方式,就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秘诀。
这个世界由两种人组成。能实现梦想的人,和仅仅在做梦的人。使唤别人的人,和被使唤的人。成功之人和不成功的人。主角和配角。
这里不是说哪种人生更好,哪种人生不好,只不过这两种人之间,隔着一条又深又宽的河流。
不过,有一座魔法之桥可以跨越这条河流。
唯有内心深处认为所有都是自己工作的人,才能看见那座桥。那正是跨过这座桥的唯一钥匙。
并非说的那么简单。全都认为是自己的工作,站在肇的角度来说,那就是要将自己的全部奉献给餐厅。餐厅老板即主厨也就是他的老板,自然能做到,但肇要做到那种程度的话,无疑跟舍弃自身没两样了。
月薪只有11 万日元,一般考虑的话,怎样都不合情理。
令人看不见那座桥的魔法的真面目就在这里,大家基本上都会在这儿跌倒。谁都渴望成功,但真正的成功者很少,恐怕里面是有些缘由的。这是有人类历史以来,所有
文化圈都口口相传下来的献身之真理。
这个世界上,有必须付出才能收获的东西。
“你们要给人,就必有给你们的。”(路加福音6-38)
肇也做好了舍其自身的觉悟,准备渡过那座桥。
从那天起,他就变了。
完全变了一个人。宛如破茧成蝶。
第一章 可以的话,想要调节门把手的温度
第二章 他一点妄自尊大也没有
第三章 少年时期的梦想是“一流料理人”
第四章 能把全部都当作是自己的工作吗?
第五章 米田肇是日本的间谍
第六章 如果觉得已经很完美,其实并非完美
第七章 店铺还没有找到,存款为零
第八章 连鹅肝都不知道的法餐实习生
第九章 Hajime变成了难预约的餐厅
第十章 人活着并且要吃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