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开始对“身体语言”进行思考,是在我刚开始从医在地方医院工作的时候,距今已经35年了。和现在一样,当时儿科大夫数量不足,那家医院的儿科大夫只有我一人。而且,因为我也是刚进去不久,看到急救车送过来的胃痛的患儿,连我也会跟着胃痛起来。接下来我要讲的这个例子,令我感触很深。
小学一年级的小慎(化名)来我院住院。一直嚷着胃痛。
我就考虑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重大疾患,可是检查之后发现一切正常。
小慎除了在睡着的时侯是安静的,其他时间一律哭叫着胃痛。在给他做检查的时候,他将身体蜷缩成一团看着我说“胃好痛”,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孩子一般都只会说肚子痛,这样像大人一样说胃痛是不是显得太不自然了。另外,小慎的这种疼痛表现得也过于夸张了,于是我就考虑其根源不是在身体,而是心里藏着什么问题。
于是我去找到他的母亲,问小慎最近有没有什么烦恼,或是承受着什么压力。其母大怒,斥责道:“明明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你还没有查明原因吗?”这位母亲无论是对自己的小孩还是医生都非常严厉。
住院的第三天,这对夫妇从病房出来的时候,没将门关紧,露出一个门缝儿。
他们无意中往病房里一看,一直嚷着疼痛不已的孩子在端正地坐着吃饭呢。看到这一幕,他们为孩子的暂时好转欣喜不已。然而他爸爸却找到我哭诉说:“原来孩子一直在撒谎,教育出这样的孩子我真不能原谅自己。”他不停地责备自己。我对他说,小慎并没有撒谎,他只是心里有痛苦而反映在了胃上,可是这位爸爸理解不了。说到底我当时也只是一个新手,我为此也感觉无可奈何,第二天我和他的父母商量,把他介绍给了一家大型医院的儿科。
接收小慎的医生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只能小慎一个人住院,他的父母不能陪同。其父母没办法只好同意。
在带去病房的路上,三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小慎的妈妈想到自己的孩子一直在遭受疼痛的煎熬,这个时候自己却要离开他,要他独自在医院里住院,她第一次在孩子面前痛哭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一直叫嚷着自己胃痛的小慎突然停止了哭泣,笑眯眯地说:“妈妈,别哭了,我已经不痛了呢!”闻言,小慎的父母意识到医院可能没法治好小慎的疼痛,一切都靠他们自己,于是取消了住院的计划,回到了家中。三天之后,一家三口来见我,开心地告诉我说孩子的病全好了。
小慎心里的痛苦到底是什么呢?当他的父母能从身体与心灵两方面来寻找原因的时候,也就真正把握住了解决问题的线索。
原来小慎还有一个三岁的妹妹,患有哮喘,为此父母常常带着妹妹去医院,每当这时,小慎就会一个人待在家里,感觉非常孤单。有的时候,他就会想:要是自己生病了多好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无人知晓,可以推断的是,小慎发现在他肚子痛的时候,父母会对他特别的好,所以他会无意识地想让这种疼痛一直持续下去。我把我的推测讲给了这对夫妇听之后,这下他们完全明白了,“原来是我们让他感觉孤单了啊!”即便如此,母亲眼泪的威力还是很大的啊,孩子一见到母亲的眼泪,马上明白了母亲有多么爱自己,所有的病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父母在进行自我转变时流下的眼泪,成了能包容一切的大爱之河。于是“身体语言”一下子消失了。
父亲或是母亲偶尔在孩子面前认真地哭一次也许能起到教育孩子的作用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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