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王莽代汉自立,春陵刘氏皇族在一夜之间由金枝玉叶变成 布衣百姓。长期享受的宗室禄米待遇从此断绝,刘秀只得拿起锄头下地,成了一名靠天吃饭的农夫。在农忙时,刘秀要下地插秧干活,春种秋收,过着农夫的生活。农闲 时则走南闯北,以贩售余粮补贴家用,成了粮食贩子。虽说家道式微,刘秀却并非目不识丁之人。数年前,他曾自费到长安 太学里读过几年书,粗通诗书文墨。与他并辔而行的年长者,便是当年他 在大学时的同窗兼好友朱韦占。朱□则是一副儒生打扮。他的表字叫做仲先,祖籍宛城。此人熟读诗 书,才学甚高,与刘秀的两位兄长刘绩、刘仲是多年的至交。朱韦占与刘秀之间的交情更深一些。朱□之母本是春陵刘氏宗室的女 儿,朱□的父亲早死,朱□从小无人看管,母亲就带他回了春陵交给娘家 人代管。他与刘秀在村中一起长大,还曾一起在长安的太学里读过三年书,素来交谊深厚。这一次,刘、朱二人是结伴到南阳郡的首府宛城去办一件至关重要的 事。渐渐地,雨点有些大了,两头驴的脚步在泥水中显得越来越吃力。渐 渐地,主仆之间的距离拉得有些远了。眼看雨大了起来,朱□手搭在前额 上,努力朝着远处望了望,建议到前面的茅亭里避雨再走,刘秀点头同意。入了亭中,刘秀与朱□分头坐下,众人也找地方坐下歇息。朱□是个 健谈的人,路上一直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入亭中坐下,朱□又口若悬河地开言,刘秀则是默默地听,很少说话。朱□说,如今天下大旱,赤地千里,春陵却是雨下个不停,有些好生奇 怪。刘秀听了,若有所思地听着,只是点头而已。朱□见刘秀不语,又急忙接着说,最近洛阳米价贵得出奇,二千钱一 石,而且还是有价无货!他还说,现在皇上真是急了!为了赈灾,他把大 员们都派到洛阳来坐镇了。大司马董忠、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甚至 连养尊处优、很少露面的太师王匡也出来了。刘秀听到这里,静静地回了 一句:“来这么多人有啥用?没有粮食,拿什么赈济?”一看刘秀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朱韦占有点来气:“我说文叔,你别 总这样愁眉苦脸的好不好?马上要到宛城了,难道见了严将军也是这副德 行么?!”朱□口中的这位“严将军”,就是大新朝镇守南阳的最高长官 ——大司马府纳言、五威将军严尤。刘秀一愣,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红了起来。朱□似乎明白了 几分,哈哈大笑起来,打趣道:“文叔,你又在想那位大小姐了?”刘秀 闻言微微一笑,依旧沉默着。“主人,雨停了。”一个小厮上前说。刘秀终于开口了:“仲先兄,我们该走了。”五人出了茅亭,重新踏上了北去的官道。十数日后的一个傍晚,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大城郊外。放眼遥遥望去,一座高大雄伟的城楼映入眼帘。不用说,南阳郡的首 府——宛城到了…… 别看春陵年年风调雨顺,可南阳的其他地方却并非如此。这个郡的大 旱灾已经持续好几年了。今年南阳郡北部的旱情特别严重,宛城周边的穰城、新野、棘阳一带 早就断粮了,乡民们都跑到野外去挖野菜、荸荠了。在宛城的大街上都能 看到遍地的饿殍。一路上朱祜说的那些事,刘秀早就知道。其实,岂止是今年遭灾,近 五六年以来,哪年不是如此?哪年不饿死人?只不过今年旱得尤其厉害罢 了。这几年,刘秀赶着粮车走南闯北,南阳郡的大小地方都走遍了,就连 与南阳毗邻的其他各郡也去过。北面的颖川郡,南面的江夏郡、南郡他也 没少跑。在旅途中,亲眼目睹了一些诸如饿死人乃至相互杀害吃人肉等骇 人听闻的事。在江夏郡的云杜(今湖北京山)一带,有两个名叫王匡、王凤 的江洋大盗带着一帮流民在那里挖荸荠,不时地干一些拦路抢劫、打家劫 舍的勾当。对于这伙令人谈之色变的强人,大新官府虽曾多次派兵进剿,却是损兵折将,收效甚微。自从地皇二年(公元21年)以后,由于南路各郡强人出没,刘秀再也不 敢往南去了,只在南阳本郡转悠。这年月,粮食比金子还值钱!带着这么 多的粮食跑到南面去,不是去找死么?南边乱了,北边也不太平,也时常 传出强人响马杀人越货的消息。为了勉强维持家用开销,刘秀也只能咬牙 冒险到北边去做点小生意。但这次刘秀与朱□来宛城却是非同寻常,既不是去贩粮,也不是走亲 戚串门,而是去行贿!刘秀这次来宛城,带着大批礼品,是要为他的叔父 刘敞与同学朱祜想办法,设法让二人免于牢狱之灾!朱□的事情是这样的。朱家近年来也遇到了很大的经济困难,最后竞被他的亲舅舅告到衙门 了。朱□接到了宛城衙门的限期还债的通知,急得上下跳脚,却也无计可 施。最后他实在没招了,只得硬着头皮来找刘秀帮忙。正巧刘秀也在为自 家叔父的官司犯愁。原来,刘秀的堂叔——前春陵侯刘敞也因故接到了官 府的传票,原因是拖欠官府的税款。这却奇了,像刘敞这样的簪缨之家,怎么会因欠债吃了官司呢?原来,十余年前的西汉时代,刘敞因是世袭的春陵侯,当地所有租赋 都归他所有,生活富足,日子过得很安逸。而到了大新开国之后,新皇王 莽下诏废除了所有刘氏皇族的爵位。刘敞的地位从此一落千丈,从征税者 变成一个靠收租维持生计的庄园主。这件事对于刘氏宗室们来说真是一场巨大灾难。刘敞原本可以啥也不 管,无论是丰年还是灾年,他都是旱涝保收,有吃有穿。如今他不仅失去 了爵位,断绝了一切租赋收入。而且还成了纳税人一一每年都要向朝廷纳 税、交纳田租!与过去当侯爷的时候相比,真是有天壤之别!尤其是最近五六年,这位前任春陵侯、现在的农民企业家——刘敞的 日子越来越难过。由于旱蝗灾害连年,原属他门下的平民、佃户们饿得活 不下去,早就跑光了。刘敞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仅凭他与几个家人,无论 如何也无法收拾土地上的烂摊子。故而,他本应每年给朝廷上缴的年租立 即成了大问题!刘敞所要缴纳的税种很多。除一般的田租而外,按照大新法律,像他 这样的大田庄主,在交纳田租的同时,还要交纳人头税、“刍稿税”。所 谓的人头税,就是田庄主及其家属必须向国家所纳的税。至于“刍稿税”,本来是实物形式的禾秆、草料。到了这会儿,就被朝廷改为了“钱币折 纳”。那么,刘敞应该交多少呢?根据大新法律,仅在地皇元年(公元20年) 一年,他就应向官府缴纳年租二万六千斛,刍稿钱若干万!面对如此巨额 租税,且又不幸碰到灾年,就是活剐了他也缴不上来!当时在南阳坐镇主政的是大司马府纳言、五威将军严尤。此人奉诏在 南阳郡督办军务,正率部围剿盘踞在当阳一带的绿林乱匪。既然要开战,没有粮草怎么行?严尤向刘敞发去了“传票”,限令其必须在今年十二月 二十一日之前,交清地皇元年十二月以来的所有所欠租税,否则将严惩不 怠!很显然,要是刘敞不能按期交钱的话,等待他的命运只有一个:抄家 坐牢。弄不好的话,还要杀头!诛灭三族!P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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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而下,取天下者,唯光武独焉,而宋太祖其次也。不无小疵,而大已醇矣。
自三代而下,唯光武允冠百王矣。何也?前而高帝,后而唐、宋,皆未有如光武之世,胥天下以称兵,数盈千万者也。通其意,思其变,函之以量,贞之以理,岂易言哉!岂易言哉!
——王夫之《读通鉴论》
汉以炎精布耀,或幽而光……上东西赴难,以车上为家,传荣合战,跨马操兵,身在行伍……帝即有仁圣之明,气势形体,天然之姿,固非人之敌。翕然龙举云兴,三雨而济天下,荡荡人无能名焉!
——《东观汉记》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