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从学校门口到教室的路上,总能遇到强。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好像每天都在下雪,于是我喜欢围上一条大围巾,包起头和脸,只露两只眼睛。红色的围巾,淡紫色的棉衣,几乎成了我不变的装束。我喜欢这样把自己包裹起来到学校,那样当我遇到强的时候,他是不会看出我由于异样的心情在脸上表现出来的异样表情。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只需垂下眼帘或者假装向远处张望,而不用担心他能看出来我见到他时心跳加快的羞涩和惊慌。我们每天都这样擦肩而过,有一次我终于鼓足勇气,遇到他时把仅露在围巾外面的眼睛从远方收回到他的脸上,却发现他也在看我,而且马上低下了头。我觉得好可笑--也许,他也像我一样?
强是高一的时候转到我们学校来的,从很远的地方。我从未和他一班过,但是他是学校的名人,源于他的特长--绘画,西洋画技法,油画和素描,得过很多奖,学校的橱窗里每期都有他的作品,他和学校其他几个人是专门挑出来考美院的。我的同桌敏就在美术老师的指导下为他们做过模特。
高二时的我内向羞涩,沉默寡言,是那种典型的好学生或书呆子形象,是一个老师和家长都很放心的好孩子。那时我们所有的人都把头埋在堆积如山的各科课本和做不完的试卷中,甚至没日没夜。而敏则是一个例外。敏很漂亮。在那个还不太开放的年代,不能放开的年龄,敏结识很多男同学,很多都是外班的,而且还学会了跳交谊舞,只是学习成绩不好。而我们这些女生,却几乎和同班的男生都很少说话,因为很怕被人称为谈恋爱。而被称之为早恋的同学通常都被人家用异样的日光看着。那个纯真似水,禁闭如笼的岁月和年华啊。
我不知道强和敏是不是在恋爱,强总是来找敏,总是默默地站在我们教室的门口,不说话,看着敏,等着敏发现他。每当强那高大的身影出现时,敏就飞快地收拾好东西,像一只快乐的小 .鸟一样跑出去,和强一起到画室。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把脸转向窗外,看着天上淡淡飘飞的云。我很羡慕敏,她能和强在一起。
依旧每天早晨在必经的路上遇到强。还是像每次相遇一样,不是他低着头,就是我向远方看着。擦肩而过,每次。
终于有一次,我和强有了不是在每天早晨必经路上的相遇。放学后,我在教学楼后等着华,思索着我无法求证的几何图形。只有我自己--不是,因为当我抬起头来时发现了强在不远的地方站着,默默地看着我,似乎要说什么。当我们的目光相遇时,他又马上低下了头。我莫名的惊慌,他一定能看出我的窘态,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于是,我飞快地又走进了教室,逃避我有可能在他眼中出现的难堪……
一天,敏告诉我,强要走了,同到他原来的地方去。“他告诉我又有新画了,有可能是往这里最后的一幅了,一起去看看吧。”我和敏一起到了展示强作品的橱窗。于是,我看到了那幅画--那幅铭刻在我心中多年的画。那是一幅人物半身肖像的油画,用了一种朦胧抽象的手法处理,仿佛离得很远,又好像很近:暗灰色的天空,飘着淡淡的雪,一少女,脸微微侧着,淡紫色的衣服,蒙着红色的围巾,只看到一双眼睛,迷惘地看着远处,正如我每天遇到他时那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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