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们还不能不特别提到傅玄、张华的那批建国史诗。近世学者大多忽视其文学意义,其实,正是这种施之于国家军政大典的颂美之声,引导晋初文风形成了一种明显的歌功颂德倾向。
开国史诗,国家典礼,必须是完全彻底地为政治服务的,它具有非常明确的功利化的舆论导向作用。所谓“应诏”、“应制”,说白了,便是只“应该”如此写。在内容与形式上,它只能是当权者“喜闻乐见”的。这是它的体制规定性。仔细体会,“舞开元,歌永始”(傅玄《飨神歌》),“率土讴吟,欣戴于时”(张华《食举东西厢乐诗》),实际上属于那个时代的最强音。泰始四年春,晋武帝在华林园大宴群臣,令各赋诗,以观其志,“散骑常侍应贞诗最美”(干宝《晋纪》)。应诗共九章,通篇洋溢着新朝开国的喜悦与自信。如“位以龙飞,文以虎变。玄泽滂流,仁风潜扇”、“天垂其象,地耀其文。凤鸣朝阳,龙翔景云。嘉禾重颖,萁荚载芬。率土咸序,人胥悦欣”(《晋武帝华林园集诗》),这种轻松愉快,这种歌舞升平,是时代有此需要,也是人心有此需要,所以一朝君臣共推此诗“最美”。又如荀勖,以公卿之重,不但自己创作乐歌,而且还编有《晋歌诗》十八卷、《晋燕乐歌辞》十卷(见《隋书·经籍志》),可见其热情之高。
但是,当举国上下一遍又一遍地沉浸在“舞盛德,歌九功,扬芳烈,播休踪”(张华《食举东西厢乐诗》)的主旋律之中的时候,建安的忧世传统、正始的独立意志与批判精神,便很难得到继承与回应了。而且,随着残酷的废立与篡夺的政治斗争的结束,西晋社会享乐风气弥漫,尤其是新生一代的兴起,他们几乎是先天性地缺乏忧患意识。他们继承了老一辈“笙磬咏德,万舞象容”(荀勖《食举乐东西厢歌》)的歌功颂德的倾向,并且发展为强烈的个人奋斗、出人头地的功业感与成就感。但是,傅玄、张华等老一辈的社会关怀精神却逐渐淡薄。武帝后期,懈怠政事,朋党竞起,浮华之风渐盛,趋附之辈得势,开国之初对新朝的真诚归附,对明君的真情拥戴,对盛世的真挚期待,便一步步演变为对政治的热中,对权贵的趋附,对自身荣名不择手段的追求。体现在文学创作中,便是躁进诗风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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