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拉朵莉:你是否认为我们习惯于称做“9·ll”的那个事件是一件前
所未有的事件,它已经彻底地改变了我们看待我们自身的方式?
哈贝马斯:首先,请允许我声明,我是在事隔三个月之后才回答您的问
题的。因此,追述一下我个人与此事件相关的个人体验也许不无裨益。自10
月初,我就开始了在曼哈顿的为时长达两个月的逗留。我必须坦言相告,与
以往参观“20世纪之都”的多次经历相比,这次我莫名其妙地有一种陌生人
的感觉。对我来说,过去的三十多年里,这座城市一直引人入胜,魅力无穷
。使这种气候大为改观的,不仅仅是那种甚嚣尘上而且有点敌意的“联合起
来,我们同舟共济”式的爱国主义,也不仅仅是那种对于团结的特殊的吁求
,以及不约而同的对任何所谓的“反美主义”的敌视态度。给外国人留下深
刻印象的那种美国、式自由,欲望的魅力,还有,有时候带有明确自我意识
的包容——这种高贵而诚笃的心灵现在似乎已经为某种不经意的不信任所取
代。我们,当初不在现场的人,现在是否也应该无保留地站在他们旁边,袖
手旁观?
即使那些在历史纪录上毫无问题的人,譬如我在我的美国朋友心目中就
是这样的人,倘若要发表什么批评必需谨小慎微了。自从介入阿富汗的事务
以来,我们突然有所省悟,从某个时候起,我们发现在政治讨论中,我们只
和欧洲人(或者和以色列人)有共同语言。
另一方面,只有在那个地方我才领略到这个事件的全部分量。这场灾难
所带来的恐怖事实上在蔚蓝的天空发生爆炸的那一刻就已经扑面而来,在这
场惨绝人寰的袭击背后有着令人惊悸的各种信念,还有,在这座城市上空漂
荡着令人窒息的杀气,在那里感觉到的所有这一切经验与在家中所感觉到的
有天壤之别。每一位朋友和同事都能记得那天上午9:00之后不久他们都做
了些什么事,无一遗漏、错讹。简而言之,只有在那个地方,我才开始更好
地理解在你的问题中产生回声的预兆性的空气。同样,在左派中间,人们广
泛关注历史的转折点上的人类生存状况。我不知道美国政府自己是否有些精
神分裂,还是只是希望逃避责任。无论如何,不厌其烦而又无的放矢地宣称
可能有新的恐怖袭击出现以及号召大家“处于戒备状态”反而更加搅乱了人
们心中捉摸不定的畏惧情绪,让他们草木皆兵而又不知所以——而这正是恐
怖分子的目的。在纽约,人们似乎预备出现最糟糕的后果。结果,炭疽热恐
慌(the anthrax scares)——甚至发生车臣的飞机爆炸都被归罪于欧斯马·
本·拉登的恶魔似的阴谋诡计。
在这种背景之下,你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人们倾向于对一切事物持怀疑态
度了。但是,如果以长远的眼光来诊断,我们当代人此时此刻之所思所想真
的就那么重要吗?如果像很多人认为的那样,9·ll的恐怖袭击事件被看做构
成了世界历史中的一个停顿(caesure),那么,它必定能够在某些方面同具
有世界历史影响的其他事件相提并论。则此之故,与其把它拿来和珍珠港事
件相比拟,还不如把它比做1914年8月的余波。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标志
着一个和平时代的终结,今天回过头来看,这个时代在某种程度上无所怀疑
,但是它却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酿造了一个包含着战争、极权主义的压迫
、机械主义的野蛮主义和官僚统治的大规模集体谋杀的时代。在那个时候,
出现了很多类似于预兆之类的东西并已呈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只有在
回首往事时,我们才能够理解,在下曼哈顿(lower Manhatan)的资本主义堡
垒中以象征的方式弥漫着的衰败气象是否意味着那种形式的断裂,或者说,
这场灾难是否只是以非人道的和富于戏剧性的方式确证了我们这个纷纭复杂
的文明长期以来已众所周知的不堪一击。
展开
哲学传统,而于尔根·哈贝马斯和雅各·德里达是这个传统中活跃的仍然健
在的两个最伟大的喉舌。
——博拉朵莉
哈贝马斯和德里达同意在同一本书中并肩携手,就9·11和全球恐怖主
义威胁这个主题,以并驾齐驱的方式对一系列相似的问题,探讨9·11恐怖
袭击造成的哲学和政治学后果,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从9·11事件震荡的余
波中产生,《恐怖时代的哲学》一书的出版本身也将成为一个事件。
——Axel Paul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