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春衣自幼生活在新疆一个叫沙湾的小镇上,曾进入三千多人的国营大厂工作,还开过店,经历丰富。她用朴素的笔触描写北疆县城小镇的人和事,诙谐幽默又不失温暖。
听她第一人称的分卷讲述, 就像和老朋友聊天。第一卷大厂,说的是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即将倒闭的国营纱厂里的工厂生活。人们的悲欢离合、青涩岁月中的友谊、爱情和生活的挣扎,呈现得淋漓尽致;第二卷强花,讲的是小镇女人强花前半生的精彩时光。小镇女人面对生活的荒唐也能保有一腔热情,最好的日子其实就是那段豁得出去,对未来有着炽热的心的荒唐岁月;第三卷小镇,讲小镇那些已经被遗忘的往事,及以“我”的视角看到的生活真相。
这些故事有自己的,也有他人的,故事的背后是八零后九零后共同的回忆。蓦然回首,往事还在那里驻足,等我们旧地重游。
强花的第二任丈夫
酒鬼是我妈的第二任丈夫,不是我的亲爸。而我妈当然也不是酒鬼的第一个妻子。当初两人凑到一起过日子,只是因为相互需要,酒鬼需要我妈来管理这个拥有四个孩子的家庭,而从小就一条腿有残疾的我妈,需要酒鬼养家糊口。
结果是,两人都打错了主意,自从我妈到了这个家里,酒鬼的大女儿就没有沾过家,那时候她也有十五六岁了,后来在别人的介绍下去打工了。
酒鬼呢,当然也负担不起养家糊口的责任,甚至连个鸡蛋都要把持在手中,平时如果烧了道鸡蛋韭菜,他必要问清楚,这道菜里到底放了几个鸡蛋。饭后就会去数鸡蛋,验证答案是不是真实的。
对于这一点,不但我妈深恶痛绝,连带着家里的孩子们,包括我,还有那个帮工小张,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对酒鬼的做法很不认同。
后来我们发现酒鬼一个秘密,其实他是不识什么数的,一般来说当鸡蛋积到三十多个,他就完全数不过来了,鸡蛋少一两个,他根本看不出来。等鸡蛋积上一二百个,他知道这鸡蛋该卖了,可是收买鸡蛋的人总是不上门,等收买鸡蛋的人上门,酒鬼又刚好不在,于是这卖鸡蛋的任务一般会落在我妈的身上。
卖了鸡蛋后,我妈象征性地给酒鬼分一部分钱,剩余的攒起来,给几个孩子买学习用具,或者交学费什么的。
酒鬼的钱,通常情况下都买了莫合烟,只要是醒着的时候,他就要抽烟,用旧报纸或者是旧书籍来慢慢地卷烟,其实他卷烟的样子很有范儿,这大概是他在日常生活中最有范儿的一件事了,烟纸在他手中很灵活地运动,烟沫不会流出来,卷好后用舌尖湿润一下烟纸的边缘,确定烟卷不会散,才在烟卷的另一头,把没有莫合烟的烟头掐掉,然后放在嘴里,点燃烟卷的另一头,深深地吸一口,这时候,他的目光是带着满足和淡淡忧郁的。
我妈的小名叫花花,和她熟识的人都叫她强花。顾名思义,强花的意思就是“强大的花”,当年有个电影叫《霸王花》,我妈虽然比不上霸王花,但是在丈夫只会喝酒和吸莫合烟的情况下,她还是能把这个家打理得兴兴隆隆,不得不说她的确是强大的。
她甚至一度成了我心目中的偶像。
我妈刚刚嫁给酒鬼的时候,还是很想做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的,当时家里孩子最小的刚刚六岁,最大的十一岁,她必须留在家里照顾孩子,所以地里的农活压在酒鬼身上。
酒鬼初时没说什么,也算是任劳任怨,我妈以为这种模式会持续下去,她是四月嫁给酒鬼的,那时候已经开始种田,到了六月的时候,酒鬼就有点儿熬不住了。
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而且那时的农活很费体力,我妈心疼酒鬼,中午他回家后,已经先打了碗鸡蛋汤端到他面前,让他先把鸡蛋汤喝下,过会儿饭好了再吃饭。我妈是有点儿文化的,当年初中毕业后,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继续考学,也因此使她原本有可能光鲜的人生变得灰暗。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妈不同于一般的农村妇人,她注重一些养生方面的事,据说先喝碗鸡蛋汤可以使人的体力得到补充,在天气很热的时候喝一碗也利于开胃口和平息内火,对胃也有一定的保护。但是酒鬼喝了一段时间后,逢人就说:“我媳妇简直有毛病,回家后先给我灌一碗清鸡蛋汤,灌得我肚子胀得不行,饭都吃不下。”
这话传到我妈的耳朵里,心里五味杂陈。或许她不该妄想和这么一个粗鲁的汉子谈什么情、说什么爱,因为他那粗糙的心灵不会明白她对他的疼爱。那鸡蛋汤自然再也没有为酒鬼准备过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酒鬼的所有伪装都剥了去。或许对他来说,新婚的时候自然是要表现一下的,可是如果表现起来这么累,那还不如放弃好了。
酒鬼还没坚持到八月,就已经撂了挑子,我妈当然也认识到酒鬼的真面目,这时候再后悔也已经晚了,家里还有三个上学的孩子,她不得不打起精神,自个儿带着孩子打理农田,一直熬到了秋收之后,总算没有浪费整年的精力,可是对酒鬼也彻底失望了,两人频频地吵架,甚至动手。
那一阵子,我妈的脸色灰暗,漂亮的眼睛里全都是绝望。
由于酒鬼与我妈半年多的磨合,不但没有磨出感情来,反而各种闹剧都重复上演,使邻居来看笑话。做过的事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是没有办法再挽回的,我妈看着周围那些幸灾乐祸的目光,经过慎重思考,在没有与酒鬼商量的情况下卖了酒鬼的房子,然后在南面新开发的村子里买了栋房子,带着三个孩子先住了过去。
酒鬼没办法,只能跟了过来。到了新村之后,我妈开始表现得很强势,初时只是与邻居往来频繁些,后来干脆常常把邻居叫到家里来玩。
这里不是之前那个房子,周围都是看酒鬼笑话的邻居和亲戚,这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渐渐地大家也都看出来家里的主导是我妈而非酒鬼,再加上酒鬼的诸多恶习,使大家完全能理解我妈的艰难之处,在老甫出现在新村的时候,他们就对老甫说了我妈和酒鬼这家人的情况,他们需要帮工。
20 世纪 90 年代,帮工普遍的名字叫作“忙到”,意思是“一忙就到”,这群人现在已经没有固定的名称了,或许在城市里,大部分人叫他们农民工,可是在农民的家里打工的农民工,又应该被称为什么呢?我只知道长期固定在某家打工的这部分人,被称作“长工”。
大厂
飘雪
大车间炫耀男人
调皮的暖水瓶君
舞厅风云
被称为“噩梦”的女孩
小马
我做“贼”的日子
气流纺
骆驼与梅妹
强花
鸡蛋的战争
强花的第二任丈夫
长工
强花与小张
我和小张的斗争
你会做我的爸爸吗
峰儿
库尔班
强花的第三任丈夫
小镇
汽车旅馆老板娘的裹裙
老学校
想娶我的男孩结婚了
白大美
小雪和李小姐
肚子里有个饥饿的鬼
沙漠和红柳
篦子与梳子
城东老市场
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