² 舍伍德·安德森:福克纳、海明威、伍尔夫、卡佛、菲兹杰拉德的文学引路人
海明威在《“迷惘的一代”》中直言:“安德森的短篇小说写得太好了。”
² 《鸡蛋的胜利和其他故事》:入选“20世纪全球百佳英文小说”的名作《小城畸人》姊妹篇
《呐喊》《彷徨》之于鲁迅,正如《鸡蛋的胜利和其他故事》之于安德森。
² 短篇小说名作《鸡蛋》,“反美国梦”的另类演绎
一枚小小的鸡蛋,竟能彻底击溃一个人、一场“美国梦”。
² “出走”的大师笔下“出走”的人们
1912年的一天,安德森神志不清地离开了办公室,在大街上游荡数日;
安德森笔下的人们总是试图逃离禁锢着他们的村庄、观念、生活,却步履维艰。
² “她无疑是畸人,但全世界的人也都是畸人。”
他们是渴望被爱的人、疲倦的人、孤独的人、沉默的人、恐惧的人、一直散步的人、无法沟通的人……
安德森潜入小镇上的人们一览无余的日常生活,书写小人物的脆弱与孤独、幻想与欲望,触及了人类普遍的生存状态。
《鸡蛋的胜利和其他故事》是“美国现代文学之父”舍伍德·安德森的短篇小说集,收录15篇作品:
一枚小小的鸡蛋,竟能彻底击溃一个人、一场“美国梦”;此刻,玛丽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在这个小镇待了太久了,前一天晚上,父亲告诉她,他患有心脏病,随时可能死去;一个穿棕色外套的男人不停地写作,他的笔下却没有一句话能够将他带入生活;罗莎琳德抛下小镇和父母,向前奔跑,迈出的每一步都让她体会到新鲜的逃离感……
安德森是人类心灵的勘探者,他潜入小镇上的人们一览无余的日常生活,简洁、准确地刻画了他们内心的脆弱与孤独、幻想与欲望,触及了人类普遍的生存状态。
种子
他是个有胡子的小个子男人,容易紧张不安。我清楚记得他脖子上的青筋绷得凸起来的样子。
许多年来,他一直在用一种叫作精神分析的疗法给人治病。这个疗法是他生命热情所系。“我来这儿是因为我太累了,”他垂头丧气地说,“我的身体并不累,但我体内的某些东西又衰老,又残破。我想要快乐。我想有几天或者几星期的时间,完全忘记那些男男女女,忘记那些让他们生病的事。”
当人类声音中出现一个特定的音符,你就能认出那是真正的疲倦。如果一个人耗尽全身心的力量,在某些艰险的思想道路上跋涉,你就会听到它。刹那间,他发现自己无法继续了。他身体内的什么东西停止了。一次小小的爆炸发生了。他突然打开话匣子,也许说的都是些蠢话。他天性中有些他不曾察觉的细小支流,此时奔涌而出,充分彰显。就在这种时候,他变得自视甚高,大话连篇,总的来说就是出尽洋相。
就在这种情况下,那医生吵嚷起来了。他从我们坐着的台阶上跳起来,一边走来走去,一边开始了他的演说。“你是从西部来的。你总和人保持距离。你把自己保护得很好——该死!我可不——”他的声音的确变得刺耳了,“我深入了生活。我进入了那些男人和女人的生活表面之下。特别是女人,我仔细研究过她们——我们自己的,这美国土地上的女人。”
“你爱过他们吗?”我质疑道。
“当然,”他说,“爱过——你说到点子上了。我爱过他们。这是我理解事物的唯一方法。我必须试着去爱人。你明白吗?这是唯一的方法。爱就是我和一切东西打交道的第一步。”
我开始感觉到他的疲倦多么深重。“我们去湖里游泳吧。”我鼓动他。
“我不想游泳,不想做那些该死的慢吞吞的事情。我想飞跑,想要大叫!”他说,“我希望有一小会儿或者几个钟头的时间,变得像一片枯叶,让山风把我吹走。我有一个愿望,也是我唯一的愿望——释放自己。”
我们走在一条尘土飞扬的乡村小路上。我希望让他明白我理解他,于是我从自己的角度解释了他的处境。
当他不再说话,开始盯着我,我就发话了。“你并不比我做得更多更好,”我说,“你就像在一堆垃圾中打过滚的狗,但你毕竟不那么像狗,所以你不喜欢你自己皮肤的气味。”
现在是我的声音变得刺耳起来。“你这个白痴,”我不耐烦地喊道,“像你这样的人都是白痴。你没法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在研究人类生命的道路上,没人能冒险走太远。”
我真的有些激动。“你表面上治好了那些病,但实际上这些病无处不在。”我说,“你想实现的事情,根本办不到。傻子——你难道指望人们能理解爱这种东西?”
我们站在路中间对视。他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意。他把手按在我肩上,晃了晃我。“我们可真聪明啊——我们看得多么透彻!”
他一股脑儿吐出这些话,转身走远了几步。“你以为你明白,但你并不明白,”他大叫道,“你说的那些办不到的事,其实可以办到。你撒谎。你那么笃定,可你忽略了一些微妙的、难以言说的东西。你完全忽略了重点。人类的生命,就像森林里的幼树,不断攀爬的藤蔓会让它们窒息。那些藤蔓,就是已经死去的人散布的陈旧思想和观念。我自己就要被那些缠来缠去的藤条闷死了。”
他发出苦笑。“这就是为什么我只想奔跑,玩乐,”他说,“我想变成枯叶,被山风吹走。我想死去,然后重生,我不过是一棵被藤蔓缠住、渐渐闷死的树。我的样子你也看到了,疲倦,想变得一干二净。我是畏畏缩缩地在生命中探险的业余选手。”他如此作结,“我感到疲倦,想变得一干二净。我身上都是那些盘根错节的藤。”
***
一个女人从艾奥瓦州来到芝加哥,在西郊一栋房子里找了个房间住。她大约二十七岁,表面上看,她搬到这儿来是为了进修先进的音乐教学方法。
还有个年轻男人也住在这栋房子里。他的房间面朝二楼长长的走廊,而走廊尽头正对着那个女人的房间。
说到这个年轻人——他天性里有种非常讨人喜欢的东西。他是个画家,可我常常希望他决定当个作家。他能充满同情地讲述各种事,但他的画并不怎么出色。
说回那个从艾奥瓦来的女人。她晚上从城里回到西郊的房子。从外表上看,她和你每天在大街上看到的千百个女人并无不同。唯独令她有些与众不同的是,她的腿有些残疾。她右脚有些轻微的畸形,走路时有点儿跛。她在这房子里住了三个月——除了女房东之外,她是唯一的女人——于是,这栋房子里的男人们都渐渐对她有了某种关心。
关于她,男人们都说着同样的话。当他们在前厅遇见时,他们停下来,笑着窃窃私语。“她需要情人,”他们彼此使着眼色说道,“她或许还没意识到这个,可她最需要的就是一个情人。”
了解芝加哥和芝加哥男人的人大概会觉得这愿望不难实现。当我的朋友——他叫勒罗伊——告诉我这件事,我笑了起来,但他没笑。他摇了摇头。“这并不容易,”他说,“如果事情那么简单,就没什么故事可说了。”
勒罗伊试着解释。“只要一有男人靠近她,她就特别警惕。”他说。男人们不断跟她说笑。他们请她去吃饭,去看戏,可她没那么容易答应和一个男人并肩走在街上。她从不在夜里上街。如果有个男人在前厅遇到她,试图搭讪,她就马上把目光转向地面,飞快地躲进自己的房间。有一次,楼里一个纺织品店的年轻职员请她和他一起坐在大门外的台阶上。
他非常动情,握住了她的手。她开始大叫,他只得仓皇站了起来。他把一只手放在她肩上,试图解释,但是被他的手指一碰,她就害怕得浑身打战。“别碰我,”她喊道,“把手拿开!”她厉声尖叫,街上的路人都驻足打探。纺织品店的职员惊慌地跑上楼,回了自己房间。他把门闩好,听着楼下的动静。“一定是个陷阱,”他用颤抖的声音对自己说,“她故意要找麻烦。我对她什么都没做,这是个意外。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是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胳膊。”
勒罗伊大概对我说过很多次这个艾奥瓦女人的经历。那栋房子里的男人开始讨厌她。虽然她不想和他们发生什么,可这并不会让他们清静。她屡次让他们靠近她,然后无情拒绝他们的尝试。当她赤身裸体地站在正对着走廊的浴室里,而外面有男人们走来走去时,她就会把门半掩着。楼下客厅有张沙发,她有时就会在男人们面前一言不发地躺倒,躺在沙发上,嘴唇微启,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她整个身体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她把全客厅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站在周围的男人假装没看见。他们大声说话。一阵尴尬后,他们一个个悄悄离去。
有天晚上,这女人接到搬出房子的通知。有人跟房东谈过了,或许是那个纺织品店的职员。房东立即采取了行动。“我更乐意你今晚就搬走。”勒罗伊听见那个老妇人说话。她站在艾奥瓦女人的房间外面。整栋房子都能听见房东的声音。
又瘦又高的画家勒罗伊,依靠坚定的信念为生。他头脑的激情已将他身体的激情吞噬。他收入微薄,还未娶妻。也许他从来就没有过一个爱人。他不是没有身体的欲望,只是并不特别关心这种欲望。
在艾奥瓦女人要被赶出这栋西郊房屋的那晚,她估摸着女房东下了楼,便走向了勒罗伊的房间。大约是晚上八点,他正坐在窗边看书。她没敲门就进了屋。她一言不发地穿过房间,跪在他脚下。勒罗伊说,她弯折的右脚令她跑起来像只受伤的小鸟,她的眼中燃烧着火焰,她的呼吸是短促的喘息。“把我留下,”她把脸放在他膝上,微微颤抖着说,“快让我跟着你吧。凡事都有个开始。我不能再等了。你一定要马上接受我啊。”
你一定猜想,这一切都让勒罗伊感到困惑。根据他说过的话,我推测他在那天晚上之前几乎没怎么注意过她。我想在那栋房子的所有男人里,勒罗伊应该是对她最无动于衷的。但在那个房间里,有些事发生了。当艾奥瓦女人跑向勒罗伊的房间,女房东悄悄跟了过去,结果勒罗伊得同时面对她们两个。艾奥瓦女人还在他脚下跪着,害怕地发抖。女房东十分恼怒。忽然,勒罗伊有一种冲动,他灵光一闪。他把手搭在跪着的女人肩上,猛烈地摇晃她。“振作起来,”他急促地说,“我会信守诺言的。”他转向房东,对她微笑。“我们订婚了。”他解释道,“我们先前吵了一架。她到这儿来就是为了住在我旁边。她一直不舒服,心情烦躁。我会把她带走的。您就别生气了。我一定把她带走。”
当那女人和勒罗伊一起走出房子,她不再哭泣,把手放进了他手里。她的恐惧烟消云散。他为她在另一栋房子里找了个房间,然后他们一起去了公园,并肩坐在长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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