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生出许多凉意》:
到了医院,妹妹领我到她熟悉的值班医生那里,请他开点青霉素。医生迟疑了-下,让我先做个胸透。
我有点不太情愿,因为现在的医院基本都是如此,哪怕小小的感冒也要让你做很多检查。碍于妹妹的情面,我只好同意。同在医院上班的三弟媳也闻讯来了。
我若无其事地站到胸透镜前,指着自己的右胸对医生笑着说:“呶,这个地方咳疼了,帮我多看看。”
那医生在里面问:“你身上挂了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
“右胸那地方倒没什么问题,左下肺好像有斑点。”
我有点蒙,但仍不相信会有什么问题。她让我再做CT检查-下。
当下又开单缴费,去做CT。
做完后,感觉到妹妹和弟媳的脸色有变。预感有些不妙,追问她们。她俩的眼神躲躲闪闪,言辞吞吞吐吐。我着急了,对她们发火:“快告诉我实情!我不怕的。”
翻看拍出来的CT片,我虽不太懂,但见上面波纹紊乱,像大风吹过的沙漠,像烟雾腾起于灰烬。
那一刻,我反倒平静起来,像处于风暴眼。心想:人人都拥有一块“死亡的石头”,以前曾多次设想过它的逼近或砸落,现在,它终于快要落地了吗?
医生让我下周一再来做一次增强CT,确认斑点是否已发生转移。
愿老天保佑它暴露得算是早的,不会发生什么转移!今天能曲里拐弯地来到医院检查,算是偶然。我把这看成是上天的暗示,或是去世多年的父亲在给我帮助。我这样想。
晚,儿子阳阳得知消息。在另一座城市上班的儿媳月月也回来了。周末,一家人在一起讨论下一步的治疗意见。
意见有两种:阳阳和月月主张立刻到上海治疗,我则偏向于就在本地医院治疗。说实话,我有点惧怕去大城市和大医院。
无论消息是好是坏,我第一时间想告诉的人就是昕晨。他是我兄长般的朋友。当我告诉他情况时,能感受到电话那头他的震惊与惶然。
几乎整夜未眠,脑子里翻江倒海。躺在床上,我甚至想到“后事”的安排——将来的安葬之所,是放在乡下还是城里?想到了将来那一天用的音乐——一定不要用那首过于沉重的哀乐,而要选择一些自己平时喜欢的曲目……
晨,竟下起了雨。雨,总会触动我敏感的神经,不禁想起此生与雨的缘分——
在我人生的每一个重要时刻,几乎都有雨的陪伴——和妻第一次相识,是在那个盛夏七月,一场瓢泼大雨拦阻了两个刚从影院出来的年轻人。在雨棚躲雨时,只一瞥,我就被她乌黑而单纯的眼眸吸引了。后来,领结婚证那天下雨;结婚那天下雨;儿子出生那天也飘起毛毛细雨……还有很多这样被雨见证的重要时刻。
我已不把此看作纯属偶然,而是一种命定之缘。“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我索性给儿子起名为“雨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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