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地下》:
送情报那天,梁晴抱着两岁的小天,和往常一样走进了我方交通站,站长老邱的身份是杂货店老板。
老邱一见梁晴就笑着说:是买火呀还是买烟?
老邱笑得很灿烂,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他是发自内心地高兴,国民党溃败了,解放军就要解放陪都重庆了,他们早就盼望这一天的到来了。他们没有理由不高兴。
梁晴也是笑着的,她把孩子从右手挪到左手,仍那么紧密地抱着儿子小天。她笑着说:今天只买火。
老邱低下头,从柜台里拿出一包火柴放到柜台上,梁晴把一些零钱递给老邱,解放前的重庆,物价飞涨,一天一个价,好大一沓钞票也买不了什么东西。梁晴塞给老邱的是一沓钱,钱里面就夹着那张微缩的城防图。老邱把钱接过来,狠狠地攥在手里。梁晴又给小天买了几颗水果糖,然后笑着离开了老邱那间杂货店。
梁晴刚一离开,老邱闪身走进了后屋。小三已经等在屋里了。他接过老邱递给他的东西,翻窗就跳到了外面,然后他转了一个胡同,又上了一次房顶,踩着房瓦,绕进了另外一条胡同,这才跳到地面上,融进了纷乱的人群中。那些日子,大街上很乱,有的百姓往城外逃,有的拥向城里,老百姓这种漫无目的的折腾,使陪都重庆越发乱了。
老邱送走小三,刚站到杂货店门口,便被两个便衣逮捕了。
梁晴是在回去的路上被请上一辆吉普车的,然后又被秘密关进了一间黑屋子。直到那一刻,梁晴才意识到,自己被捕了。她马上想到秦天亮,此时的秦天亮,正在上班。
秦天亮是被重庆站行政主任江水舟带人带离办公室的,他的枪被下了,领章帽徽也被扯了下来,然后被蒙上了眼睛。在这一过程中,秦天亮一句话也没有说,听凭江水舟一干人等的摆布。他首先想到的是夫人梁晴,还有那份情报,他不知道那份情报送没送出去。他心里有些乱,但动作仍那么沉稳,潜入敌人内部这么多年,最好的和最坏的结果他都想到了,可他就是没有想到重庆解放前夕,他被捕了。这些天来,他无数次幻想过重庆解放后的情景,他重又投入组织的怀抱,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人民兴高采烈的样子,他和梁晴以及他们的儿子小天,可以自由顺畅地呼吸解放后重庆的空气了。再也不用过这种伪装的生活了,那时候,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生活。
在幻想还没有实现之时,他被捕了。最光荣的结果就是成为烈士,想到这儿他咧嘴笑了笑。
江水舟就说:秦天亮你笑什么?
秦天亮看了眼江水舟没有说话。
江水舟挥了一下手,有两个士兵就把他的眼睛蒙上了,然后被推推搡搡地带离了办公室。
秦天亮见到副站长老都时,老都正在一个类似于仓库的地下室里忙碌着。站长已先行飞往台湾了,副站长老都在站最后一班岗。他在仓库里正指挥人分拣文件,有用的带上,没用的就地烧毁,他就是在地下室里指挥人马完成这次对秦天亮的抓捕。
秦天亮被带到副站长老都面前时,才被人取下头套,秦天亮眨了几次眼睛,才看清眼前的老都。老都身为少将副站长,平日里就很威严,此时的老都正威严地望着秦天亮。
副站长老都背着手认真地又看了眼秦天亮,踱了几步,才说:秦天亮,你是地下党,这一点我没有想到,你骗了我们快四年了。
秦天亮之所以打进敌人的内部,还得从头说起。那时秦天亮是长沙的一名地下党员,他的任务是负责学生运动。梁晴当时是长沙女子师范学院的一名学生,闹学潮、撒传单宣传抗日等活动,都可以看到她年轻的充满激情的身影。秦天亮自然和梁晴熟悉起来,一起组织学潮、宣传抗日等活动。梁晴毕业前夕,在秦天亮的介绍下加入了地下党。
梁晴的身份有些特殊,她的姑父在南京军统供职,是戴笠身边的红人,兼任副主任秘书,也是湖南人,地位仅次于主任秘书毛人凤。地下组织依据梁晴的特殊身份和关系做出决定,准备让秦天亮和梁晴打入敌人内部。这时是日本人投降前夕,国内外形势瞬息万变。梁晴以毕业找工作为名,带着秦天亮去了南京。秦天亮和梁晴的身份是恋人,他们也的确在相恋,地下工作让这对青年男女产生了爱情,又是爱情更好地掩护了他们的身份。
梁晴的姑父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便为秦天亮安排了一份差事,就是在军统局内部做文案秘书,职务是中尉。秦天亮于是就干一些抄抄写写的工作,虽然在军统局工作,其实就是一般工作人员,接触不到核心机密。他把这一结果报告给了地下组织,组织让他继续潜伏,以观未来的变化。
不久,日本人投降了。但秦天亮在军统局仍干些抄抄写写的工作,他命运的变化还是源于梁晴的姑父。那时内战已经全面爆发,梁晴的姑父随军统局局长戴笠在1946年3月一次执行公务中,飞机坠毁,一同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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