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价值·现代性:舍勒哲学思想研究》:
舍勒首先确立信仰区域——绝对域。他将区域主要分为绝对域、共同世界的区域、内部和外部世界的区域、生命性区域、无生命之物的区域。绝对域在客观意义上就是完全无定型的一般存在,是那种完全无差异的存在,要完全思考它或是直观它是荒谬的,绝对域的这种不可能完全思考和直观的性质,恰好构成了绝对域之所以为绝对域的一个极为重要的理由。绝对域的观念是在所有的实证的宗教表象中直观地被给予的最终要素,它只能依靠直观的明晰去“见证”它的存在,由此,它构成了舍勒绝对域理念的一个重要的现象学特征。舍勒把绝对域视为本体原发之域,视为价值核心,既有心学传统,把神圣之性质及其存在看作某种直接被给予性的东西,而不需要任何形式的目的论论证和因果推理,又有现象学方法论作为基础。绝对域是神性区域,绝对域之被给予不需要以其他的区域为基础。舍勒提出绝对域的概念有什么意义呢?意义在于揭示绝对域当中的欺罔现象,舍勒通过现象学的态度揭示人在认识上帝方面的欺罔——有限意识在绝对域中发生的欺罔。人们通常将有限之物置于绝对域中,也就是将有限物神化,例如将金钱神化的拜金主义者。现代人心灵困境在于对有限物的痴迷,这种欺罔道出了人的有限精神的处境;现代人只有两种选择:崇拜偶像或是信仰上帝。通过去除绝对域中被错置的有限存在者,破除偶像崇拜,唤醒位格之中的宗教行为。这体现出了舍勒基督教哲学的否定神学特征。否定神学是与肯定神学相对应的概念,最初由伪狄奥尼修斯提出,肯定神学用肯定性的名称来规定上帝,但这种规定不仅没有说明上帝,反而限制了上帝;而否定神学认为上帝超越了一切谓词,是超存在,没有任何东西能与他对立,不存在准确符合他的名称,所以,上帝是不可言说的。“否定神学的方法是否定方法,否定方法从离上帝最遥远的事物开始,把其中带有人类思想局限性的因素一一排除,留下不可言说的神圣因素,沿着世界的等级秩序逐步上升,获得的神秘因素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伪狄奥尼修斯曾这样比喻道:“用超越的方式,即通过否定万物来赞颂那超越的太一。我们应当像打算雕刻一具塑像的雕塑家。他们移去一切障碍以获得对隐藏的形象的纯粹观照,他们仅仅通过这种清除行动便展现了隐秘之美。”否定神学的意义在于区分了信仰与理性知识,对理性知识的使用范围进行限定,“它有力地批评了正统基督教神学对理性知识的滥用,但同时又退回到柏拉图主义所主张的人与神合一的神秘主义的直觉、特殊的启示乃至宗教狂热和迷信中”。
舍勒对信仰问题的探讨分为两部分:信与不信、信仰与相信。首先,“最普遍意义上的‘信’与‘不信’之行为方式,不能被还原为另一种行为或者体验,尤其不能被还原为某种感情体验或是意志体验”。舍勒认为人们易将信与不信混同于怀疑感、意愿等确定性的感受,判断中的肯定与否定(肯定和否定判断不是必然与实在相关的,而信与不信总是表现出对实在之关切)。其次,舍勒对信仰与相信作了区分,相信指向相对区域的实在;而信仰指向绝对域,是绝对实在者。并且信仰具有绝对的确定性,而相信却没有。此外,信仰与相信关于其明见性也有差别,信仰的明见性是指绝对的、无条件的信仰意向通过信仰内容获得了充实。信仰明见性等同于信仰内容的自身被给予,它无须其他根据,也不可论证。而相信也具有明见性,即对于相信来说,还可能存在着某种程度的不确定性和暂时性,甚至还需要进一步的判断和论证。最后,行为和位格的现象学关系揭示了相信和信仰最大的不同。相信是位格的一种特殊行为,信仰则是作为行为中心的整个位格的“投入”。在信仰中,“有限位格存在的本质悲剧”才有可能被摆脱,信仰也是通过位格的上帝的爱而获得的拯救之路。舍勒关于信仰的探讨有必要与巴特的信仰论进行对比,刘小枫先生认为舍勒的信仰概念与巴特的宗教概念相类似:巴特区分的是宗教与信仰,舍勒区分的是真实的信仰与虚假的信仰。两人的共同之处在于,都肯定了启示对真实信仰的先决条件。但这种先决条件的论证在两人那里是完全不同的,简言之,巴特的论证诉诸《圣经》中上帝启示的绝对性;舍勒的论证诉诸现象学信仰意识分析的推论,它包含或可以推出一种自然神学。
舍勒的信仰论与新教的唯信论、天主教神学强调论证的自然神学以及强调绝对启示的派别都不同,这一理论调节了新教与天主教神学之间的隔阂,在此基础上,舍勒重建了自然神学理论,以及将信仰主义确立为他的理论的核心精神,并且舍勒的理论均出于信仰危机的社会背景下,因此其信仰论不仅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更具有现实意义。同时,信仰又与爱的理念密切相关,舍勒曾提出爱的秩序以及爱的共同体思想,两者的关系正如奥古斯丁所说:通过信仰而爱上帝,通过爱而进入上帝,并成为上帝之城的一员。上帝呼唤我们有这种信仰,但不是随心所欲地信仰(缺乏理解的盲从、迷信),而是按照“权威是理解的镜”(保罗语)去信仰,并通过爱而彰显这种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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