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并不妄图建立合理性的最终公式(即判定哪些行为是允许的,哪些是不允许的)。相反地,本书恰恰试图在双方阵营的前线,都找到敏感性的绝对化倾向中的不合理之处:绝对化的韧性是不合理的,因为它反弹他人的要求; 绝对化的敏感性也是不合理的,因为它把人降格为一个需要保护的、不知如何自助的脆弱生命。合理性的界限在这两极之间的张力场内运行,并展现着自我和世界之间有待被发现的新关系(详见第十章)。
身体、心理、道德、审美:敏感性的四个维度
本节的重点是敏感性的四个维度。我不会用这四个维度来划分本书的内容,因为它们是密切相关、相互重叠、相互渗透的。然而,指出这四个维度,有助于把本书谈论的对象领域系统化。
身体敏感性
身体敏感性使我们对疼痛和异物越来越敏感,也使我们能够一次又一次地测量与对方的合理距离。#MeToo运动是一个鲜明的例子,其全球影响力说明,与20世纪相比,近年来人们对性骚扰的意识更加敏感了。在新冠大流行中,“对触摸的恐惧”(用埃利亚斯·卡内蒂的说法)获得了病毒学上的合法性,因为与他人保持合适距离成为字面上的“折尺的事情”。
心理敏感性
心理敏感性产生于外部强迫向自我强迫转化的历史。与身体敏感性一样,心理敏感性也伴随着易受刺激性和敏锐的感觉。历史上,暴力的概念从外在的暴力,扩大到包括冒犯性的语言和图像等,对于我们理解心理敏感性至关重要,因为这种概念的扩大不可避免地导致人们容忍外部影响的阈值降低。贬义词“雪花”将心理的敏感性理解为所谓的“高度敏感”,并将其变为一个极具争议的概念。那些认为自己独一无二、无法忍受相反意见、对外界的刺激和动作极其敏感的人,被贬称为“雪花”。此外,关于触发警告、语言敏感性的辩论,以及社会独异化的趋势,也属于心理敏感性的内容。
道德敏感性
18世纪,道德敏感性在哲学和文学中发展起来。一般来说,它指的是与他人共情的能力。在历史学家林恩·亨特看来,18世纪以下几件事同期发生,绝非偶然:首先,共情成为哲学系统性研究的对象;其次,在让-雅克·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的书信体小说中,以及塞缪尔·理查森的小说中,作者使读者与受苦的女性角色产生深深的认同;再次,人权的概念被广泛阐释并被写入法律。如果没有这种形式的敏感性,“黑人的命也是命”和#MeToo这样的全球性运动,以及规模稍小的对跨性别群体的声援,都是不可想象的。
审美敏感性
审美敏感性是对美和丑的敏感,包括“视觉人”(按照埃利亚斯·卡内蒂的说法)的升华的快乐,以及现代晚期人对独异性和“共鸣”的欲望。社会学家哈特穆特·罗萨在其《共鸣》(Resonanz)一书中分析了人们对一个有回应的世界的渴望,这个世界不会让人感到冷漠,而是能触动人们。他还认为,审美经验即共鸣经验。
本书的目的
读者不应期待从本书中找到一个行为准则,而应期待作者对敏感性的全面的科学研究。本书立足于当下,并联系了上述问题的具体情况。只有更深入地了解当代社会日益敏感的情况,才能认识到敏感化过程的进步趋势和退步趋势。本书的目的是辩证地阐明敏感性,并重塑敏感性与韧性的关系,从而找到我们时代危机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