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思奇哲学文选（第一卷）》：
自然，文得尔班的观察不能说是全无一点价值，不能说是全非事实。但这只是事实的一面，而且是被夸大了的一面。近代哲学确然是从黑格尔以后，便开始起反理知主义的发展，这发展，一直到目前仍是不见衰歇。柏格森、詹姆士的名字已听得令人讨厌了，现在好像谁也不愿提到他们，而在德国，又有狄尔泰（Dilthey）的存在论哲学的异军突起，在日本，作为狄尔泰的直系衣钵之传递者的有京都学派的西田（几太郎）哲学，影响极广泛的三木清哲学。但这并非真的异军突起，很多地方仍是祖述着柏格森的生命哲学的。日本的存在论者们，是和一般的柏格森的信徒同样地非常敬服柏格森的慧妙的文笔，说他能以充满着理知要素的言语文字，阐明了那难用理知底言语文字加以描述的生命之直观的原理。说是生活、生命、存在这些东西，除却用生活、生命、存在的自身去直接体验之外，不能真正地加以把握；从感觉和理性所得到的认识只是游离于生命之上的表象底认识，理知主义的哲学因此被称为“表象哲学”。言语文字只能传达片段性的表象，却不能容载流动不断的生命。狄尔泰的“解释学”，还被存在论者们自己嫌其太重视语言文字这工具的解释功能而认为不满，不但狄尔泰，便是其他一切生之哲学者，总没有一人能全然跳脱表象认识的束缚。惟有柏格森，借存在论者之一的高山岩男的话来说，是可以除外的！
是的，果如文得尔班所说，近代哲学直到现在是有着一条反理智主义的潮流在滚滚地前进。狄尔泰虽然缺少柏格森的灵妙底言词，然不能否认他有种种地方是将柏格森的原理扩大了。柏格森只在生物学里找到他的根据，而狄尔泰却要从历史的实证底研究出发，并将黑格尔的辩证法也借来作“解释的武器”了。生之哲学是发展着，进步着的。然文得尔班竟没有看到，与生之哲学并行的，“卑俗的”唯物论竞也一天天地获得了更大的力量，在世界上更厉害地横行起来了。他以为人类的认识力今后将渐渐地生出了灵底翅翼，最后或能直行无阻地飞向天空的深处、远处、神秘处，却不料这灵底翅翼还在为肉底表象所束缚，而不能健全其生命底成长的时候，作为理知主义的表象认识之最高发展的辩证法唯物论，却已指导着被压迫者的物质底生命（不是神秘底灵底的生命），实行起震撼全球的运动来了。这样，今日的理知主义虽然为反理知主义者文得尔班的哲学史所否认，但事实上是谁也不能否认，理知主义现在正作为最高发展了的唯物论而健在着了。我们更看见，哲学到了黑格尔，并非理知主义的顶点，人类的认识在这里也未曾真的触到了“暗礁”，不，不但没有触着，反而从此就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地开始打破一切的暗礁，而这一切的暗礁一被打破了时，理知的航船就能顺利地达到现实的陆地。然而现代的反理知主义哲学家，他们是怕看现实的。近代社会的现实是逼迫着资产阶级不能不走向没落的现实，资产阶级把握不到现实的光明，因此需要一种能蒙蔽现实的精神上的（唯心论底）光明，因此生命哲学便成了他们的无价之宝（柏格森曾与法朗士同被法国政府当做国宝）。一切辩证法唯物论的言论则遭受到他们种种的压制、否认和歪曲的破坏，并非偶然的，在资本主义国家里，有着尊严的高位的御前哲学家，不会承认辩证法唯物论有列入哲学史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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