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无疆
已记不清是哪一年,我被送到外婆身边生活的。
外婆的房子建在山坡边,山坡上种满了毛竹、水竹、杨梅树、枇杷树以及各种树木。一年到头,这里黄了枯了,那里绿了红了,煞是好看。外公会做索面,外婆常常用番薯和索面头做点心,味道特别美。我放学回家,外婆一定煮好了索面头,放在暖暖的铁锅里等我了。吃完了面,我要么做作业,要么拿起竹篮和竹耙,到后山坡上耙松树叶子当柴火。到了秋天,则会拿了扁担和编织袋,走一个小时的山路,翻过山坡,到很远的山顶帮外婆挑番薯以及藤叶。
舅舅全家都到外省谋生了。空旷的老式黄泥木屋,住着外婆、外公和我。外婆外公是虔诚的佛教徒,长年吃素斋,每天的饭菜除了咸菜、豆干豆腐、笋干,就没有别的,很清苦。家里的几只陶瓷耳罐,盛满猪油、咸鱼鲞、猪肉,那是外婆为我准备的荤菜。院子里养了一群鸡鸭,每天都可听到嘎嘎嘎嘎咯咯咯咯的鸡鸣鸭啼。
站在黛青色的瓦檐下,从两道石墙中间向远处望去,可以看到外婆家的两亩水田。外公耳朵背,我站在他身边大声叫,有时他也听不到。与他说话,要把手卷成喇叭,贴着他的耳朵。即便这样,有时他也会把我的话完全误解为啼笑皆非的意思。很多事外婆觉得跟外公解释说明半天,还不如自己干了方便。于是,里里外外,几乎都是外婆在忙。即便院子墙角的一畦菜园,也是外婆侍弄的。春夏种上扁豆蒲瓜,秋冬栽上青菜白菜。流转的光阴里,花开花落,菜园却是春色不断。
《诗经·豳风·七月》有语: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人我床下。一年四季,田埂上,高山上的荆棘丛里,麦地和水田,外婆瘦小的身躯,几乎从来没有在风雨里停歇。播种、插秧、耘田、打农药、割稻子、晒谷,还要到很远的后山山顶种上番薯,到了深秋晒成番薯丝。每一种农事,她都用瘦弱的肩膀扛着,其间的劳累不用描述,也是可以想象的。特别是七月,一年中最忙辰光。雷雨阵阵,台风一场连着一场。待稻子一熟,如果不马上抢收,台风一来,一田的稻子说不准就完全被台风打趴下、匍匐在田里了。如果再遇上连续两三天的暴雨,那就糟糕了。农民最担心的是熟了的谷粒被水浸泡。黄了的谷粒被水一浸泡,很快就发芽,那一季的辛苦就变成了黄汤。三伏天里割稻子,对于南方的农民来说,就是一场运动,一种风暴。要与太阳抢速度,要与风雨抢时间。外公属于那种典型的万事不管的人,从来不会主动去安排农事。如果不是外婆吆喝,即便雨水把稻谷冲走了,他也不知晓。
孔子说,德不孤,必有邻。外婆一生为善,与邻里相处,自是融洽。到了农忙,左邻右合便会过来帮忙,打稻子、犁田、插秧,在那两亩水田里,经常可以看到过来帮忙的邻里乡亲。孩子喜欢凑热闹,我也不会闲着,一有空,喜欢跟在外婆身后,打个下手。挑了空箩筐送到田里,烧了茶水送到田埂上,或者挽起裤脚将稻捆递给打稻子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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