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新儒学与船山学》:
(一)史事背后的客观性的价值判断
与一般历史学相较而言,唐君毅认为,历史哲学重在于纷繁复杂的史事中,找出其发展的统贯之理,并对史事加以价值判断,且此价值判断还需具有客观性。唐君毅强调跳出琐碎的历史事实,注重在此基础上的客观性的价值判断,这与科林伍德、黑格尔所讲的有异曲同工之妙。科林伍德说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没有思想的历史只剩下一个空壳。包含不同思想的历史所呈现的是不同的历史。或许,这多少有忽视历史事件本身的意味,然而,历史非单纯史料之堆积,确是一个真理。黑格尔在谈到历史资料的整理时也说:“进行工作的人用了他自己的精神来从事这种整理工作。他这一精神和材料内容的精神不同。因此,那位作家在叙述各种行动和事实的意义和动机时,他所依据的若干原则,以及决定他的叙事方式的若干原则,是特别重要的。”这与伏尔泰的观点非常相似。唐君毅认为,同一历史事实,在船山那里与在司马光笔下,意义是不同的。唐君毅的这一理解,我认为非常切合船山本人的精神。船山说:“所贵乎史者,述往以为来者师也。为史者,记载徒繁,而经世之大略不著,后人欲得其得失之枢机以效法之无由也,则恶用史为?”很显然,对于“记载徒繁”的为史方式,船山是很不赞同的。
(二)以事理与情理为对象的哲学解释
牟宗三认为历史哲学是否可能,依赖于三个关键观念,即:“1事理与物理之别;事理如何可能?2具体的解悟与抽象的解悟之别:具体的解悟如何可能?3历史判断与道德判断之别:历史判断如何可能?”也就是说,在牟宗三看来,历史哲学之成为历史哲学,必须要能融摄事理、具体的解悟力以及历史判断这三个因素。然后他借用刘劭的四部之理,对历史哲学做了一个界定。他说:“刘劭所谓四部之理即:道理、事理、义理、情理。道理即天道变化盈虚消长之理,此当属于形上学。事理就是法制政事之理,此当属于政治哲学及历史哲学。义理即礼乐教化之理,此当属于道德学。情理即‘人情枢机’之理,此当属于心理分析或社会心理一类的学问。”
那么这四部之理与历史哲学有何关系呢?究竟什么是历史哲学?在分析四理的基础上,牟宗三指出:“历史哲学就是以事理与情理为对象而予以哲学的解释。事理是客观的或外部的说者,情理是主观地或内部地说者。”也即是说,历史哲学要正视的是这四理中的二理:“事理”和“情理”。以事理和情理为对象,做哲学的解释,牟宗三认为,这就是历史哲学。牟宗三接着分析,对事理和情理的了解需要辩证的直觉,事理是历史哲学可能之客观根据,而辩证的直觉之具体解悟则是其可能之主观根据。此种辩证的直觉不同于使人得到科学知识的抽象的解悟,而是一种通情达理的具体智慧。在牟宗三看来,中国历史中,除了孔子和老庄,船山也有这种智慧,他说:“儒者中,王船山亦有此智慧,故彼能通历史。惟具有此种智慧,始能使‘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不为虚语。”
(三)在历史中求通鉴
贺麟同样以太史公的“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作为标准,认为这是对历史哲学的性质和任务的最好诠释。他说:“历史哲学即是要在历史上去求教训,格历史之物,穷历史之理,穷究国运盛衰、时代治乱、英雄成败、文化消长、政教得失、风俗隆污之理。换言之,历史哲学即在历史中求‘通鉴’,求有普遍性的教训、鉴戒或原则。”他更是直截了当地称船山的历史哲学是对中国历史哲学的空前贡献,是船山合一论哲学的应用和发挥。
综上所述,在他们看来,历史哲学是对历史的哲学解释和提升,单单的就史论史,湮没在记载徒繁、纷繁复杂的史事中的当然不能称为历史哲学。这个哲学的提升包含两个层次。
其一,是经世的功用,即贺麟所说的“通鉴”的作用,透过过往的历史教训,总结普遍性的借鉴和原则。
其二,是史事背后的价值意义的寻求,体现为唐君毅所说的“客观性的价值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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