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林书信集》(卷三)的时间跨度自1960年至1975年,其间,伯林创办沃尔夫森学院,奠定了其作为魅力型知识分子领袖和杰出思想者的历史地位。如今,沃尔夫森学院已成为牛津大学数一数二的研究生学院,而伯林的非凡个性也深深地浸入这一欣欣向荣的学术共同体之中。与此同时,伯林还亲历了那一时期波诡云谲的国际政治,他身体力行,将对人性和观念的洞察纳入对世界的理解之中。而在学术方面,伯林一生中重要的几部学术著作在此期间得以出版,也使其攀上了学术生涯的*峰。
在越南问题上采取的立场
此文谨为回答两个问题:美国入侵越南,你是赞成还是反对?在你看来,如何解决越南国内争端?
我对自己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的感受依然记忆犹新——当时我全力支持西班牙共和政府,这一态度至今未变。我希望自己在越南问题上能够同样做到爱憎分明,毫不含糊。我不知道战争会以何种形式结束。或许从一开始,美国人把军队派往越南这一举动本身就已酿成大错。我希望此事一开始就交给越南人,让他们从自己的利益出发自行解决。在我看来,越南似乎在真诚呼吁,反对他国干涉其内政。但目前这个时候,我并不希望美军撤退,因为它可能导致对美国盟军和盟友的大肆屠杀——完全可能——不问真假,一旦发现,格杀勿论。不错,越南村庄遭受狂轰滥炸,无辜之人不断被杀,这些足以骇人听闻。可是,在我看来,置他人于不顾,听任其惨遭敌人屠杀,则更是令人发指。如何保证这一切不会发生?又或者如何保证美军的全面紧急撤退不会导致其他南亚、东亚国家的政府遭受惊吓,不得已向一些政权屈服,而他们的人民对这些政权大多深恶痛绝。我们经常听到的是,这些国家的现有政权并不比共产党政权好多少,一样也不受民众欢迎;但我对此表示怀疑。就因为相信没有人会施以援手,而将人民置于失去自由的境地,或者在外来势力的高压下更换政府——制造一种因惶恐不安而一拥而上随大流的景象,如同20世纪30年代末发生在中欧的情况一样——任何一个正派人都不会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我不知道这种类比是否正确,但要说它站不住脚却需要令人信服的理由。我对越南的总体局势了解不够,不清楚他们宣传的各种方法是否可行,其中包括沃尔特 · 李普曼、富布赖特参议员、小阿瑟 · 施莱辛格教授等提出的撤军、飞地等诸如此类的建议。如果这些方法有可能阻止以上提到的两种不幸发生,我当然会全力支持。但我认为它们在道德上根本无法立足,而且也不清楚这样一种政策在现实中究竟有多少可操作性。即便如此,如果要我投票,我还是会投赞成票的。
如此一来,我就把自己置身于必须对自己的回答进行说明的尴尬境地。我希望能够理直气壮、不容置疑地回答“是”或“否”,就像大多数朋友们那样。在西班牙问题上,我感觉不论对错,并不存在任何质疑。同样,在有关南非、罗德西亚、西班牙、葡萄牙或是1956年的布达佩斯问题上,也一样泾渭分明、不存疑义。对朝鲜战争,我态度明确——联合国在我看来采取了恰如其分的正确行为。可是,我着实羡慕那些在越南问题上能够一如既往态度鲜明的人。美国人正处于骑虎难下的境地,毫不令人羡慕;且不说还有国家威望和世界权力平衡的问题;可是,如果不讲任何条件实行撤军,很可能适得其反,导致更多残酷行径的发生,更多人要因此受苦受难,与这一举措所希望达到的目的背道而驰。任何解决途径,只要尽可能少地造成破坏和压迫,我都支持。我不赞成对某个绝对原则采取就算天塌下来也莫让公义失道的立场:更不赞成开展意识形态的斗争,傲慢自大或是头脑简单地固执己见,一定要把我们自己的做法或体制强加给其他国家,因为这些国家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可能与我们大相径庭的传统和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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