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散文风靡几代读者,早年就谙熟戏剧理论、深受现代派文学影响,更奉海明威、迪伦马特为偶像——这样的余秋雨,当他开始写小说时,会出现怎样奇异的火花?《空岛·信客》就是答案。
《空岛》的故事发生在清朝,《四库全书》编撰期间,两位进士的争吵引出一段明末海盗遗宝的秘闻,和珅随即派出黑衣人暗中追查……扬州赵府的藏书楼海叶阁,新招收的年轻秀才岑乙,迷上了昆曲名角吴可闻……海叶阁、赵府,甚至整个扬州城,都悄然卷入一场被巨大力量操控的风波……赵府的巨额财源来自何处?来无影去无踪的吴可闻真实身份是什么?赵府老少如何逃出军机处的罗网?悬疑、推理、武侠、历史、美学,看余秋雨如何将这些元素编织成电影感十足的故事!
《信客》的背景是鸦片战争之后沿海城市崛起,男人去城里打工,女人在农村守着老小,两边需要牵线,于是有了“信客”。信客由乡人担任,凭信任维系,他们肩上挑的不仅仅是书信、货品,更是家家户户的死生祸福。可是,当“信任”却被一条小小的红缎带意外改变,牵线人的步履应该何去何从?平凡人的渺小付出,如何勾连起更大时空的生存依据?余秋雨用典雅朴素的文字勾画出两位信客的命运,又将淡淡的哀伤和对人生的信心蕴藏其中,读来让人回味、深思。
引 子
这座小竹桥有年头了,扎竹的篾条已经松脱。有一处,眼看就要掉下来,不知道前面一个过桥人是什么时候过的,脚下有没有一点感觉。
这次过桥的是一个紫衣男子,走路很有样子。仔细一看,那样子在于他的身材。这种身材一般被称为“衣架”,不管什么服装穿上去都能挺拔起来。
正是这挺拔劲儿,他才走了一半,竹桥断了。或者说,篾条完全松脱。紫衣架一下子掉进水里,喝了几口泥水。
用手划拉几下,但肩上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袱,划不动。只能把包袱卸掉,但刚刚走在路上时怕遇到不测,把包袱缠进了衣襟边的布扣,现在怎么解得开?
想把衣服整个儿扒掉,使了一下力,根本不可能,反而多喝了几口水。
人生真是凶吉难卜,方才还走得好好的,顷刻之间,眼看就要灭顶。自己还那么年轻,没想到死亡突然来临。没有一点先兆,没有一点预计,没有一点准备,生命如斧劈刀切,霎时断裂。紫衣架只能直着嗓子高喊救命,但心里知道,这地方冷僻极了,走了一个时辰没见到一个人。
喊总得喊,不管怎么说,总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自己。于是,又喊,再喊。他决定,必须喊到无法再喊的那一刻。
他显然不会游泳,已经喝了好几口水,又呛着了。嘴里喊不出声音,只能拼尽全力伸手乱抓。什么也抓不住,越是用力,越是让满嘴满鼻呛成窒息。再挣扎也无用,只是放弃。放弃挣扎,放弃生命。
就在彻底绝望的最后一刻,硬邦邦的,一根竹竿捅到了肩膀。紫衣架连忙双手拉住,抬头一看,似乎是一个身材瘦削的灰衫小伙子,但在慌忙挣扎中看不真切。可以肯定的是,这竹竿就是从垮掉的桥架中抽出来的。
这个灰衫小伙子,刚才怎么没有看到?只有一条路,任何一个人影都逃不过别人的眼睛,难道,他没有走在路上,只在路边的树林中穿行?
就像影子,穿灰衫的影子,在生死关头及时到达,伸下了一支竹竿,来救命。
灰影人伸到水里来的竹竿,握上去有点滑。紫衣架连忙用两手紧紧握住,用全身的力量朝岸边灰影人那里游动。灰影人也在一截截地往回收拉竹竿。
水有浮力,总算一点点到河边了,脚下已踩到河底的淤泥。但是,这淤泥是一个斜坡,脚刚踩上去,一用力,就滑了一个大踉跄。
这一踉跄,紫衣架就把所有的力气都拽在竹竿上了,居然一下子,把握着竹竿另一头的灰影人拉下了水。
“扑通”一声,是实实在在的人,不是影子。而且,灰影人在下水时也发出了一声尖尖的轻叫。
灰影人立即与紫衣架撞了个满怀。
这一撞,把紫衣架完全撞傻了。
当他猛烈地贴及了灰影人的身子,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柔软,使他浑身震颤。不只是柔软,而且是气息,不是鼻子闻得到的气息,而是一种让周围的一切都柔软的气息,串通全身。
瘦削的身材怎么会有那么惊人的柔软?他被一种从未感受过的不可思议所“点”住。
他呆立在水中,一时无思无念、无意无绪、无知无觉。
他是一个冰封了的男性板块,今天被一种陌生的力量撞出了一条裂痕。这陌生的柔软,应该来自另一种性别。
一切都还没有那么快地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已经不存在那个撞击体。他还站在靠岸的河里,踩着淤泥,手上握着那支竹竿。
他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难道是一个白日梦的幻觉?
上岸后低头,他发现有一道水迹拖过河边的小路,进入了树林。
他快速地顺着水迹进入树林,却又不敢往前走。粗粗细细的树枝阻拦着他,拉扯着他,嘲笑着他。
内心也在阻拦,因为再往前走,不知会遇到什么,但他能约略预感,一定会有陌生的奇异。他有自己的目的地,已经靠近,他不能因为偶遇而走神。
他这次已经整整步行了一个半月,终于到了。在路上打听过,再翻过一个山岗,就会是目的地。
目的地是两个世仇城堡,一个叫“戚门壕”,一个叫“陈家卫”,一听名字就兵气森森、战氛浓烈。他已经听说,结仇,已经二百多年。这二百多年间,发生过大小械斗三百多次。
两个家族都绝不迁徙。活着,繁衍,就是为了把地占住,与对方死拼,给祖先出一口气。
紫衣架这次来,完全是靠了从苏州去昆山半道上一位姓陈男子的指引。准备先在陈家卫找旅馆,然后等机会,经过戚门壕出海,去武运岛。
紫衣架上岸后问过路,但越是靠近越难问,路人只要一听是问戚门壕和陈家卫的事,就立即走开,低头不语。
这就麻烦了,他想,只能过一会儿翻上山岗的时候,细看眼下的布局和路途,好好猜测一下了。
他刚从河里爬起来,浑身湿透,被风一吹,有点寒意。这么热的天,怎么会产生寒意?他很快明白了,已经到了海边,吹在身上的,是海风。
自己有寒意了,立即想起了另一个人。这对他这么一个独来独往的单身汉来说,还是第一次。
另一个人,就是刚刚为了救自己也落了水的灰影人,一个突然来到又突然消失的灰影女子。她同样湿淋淋的,吹着同样的海风。
那种柔软,那种气息。当然,还有那种瞬刻之间的见义勇为。
按照世俗的说法,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没有她,就不再有自己。但是,这个对自己的生命极端重要的生命,却已经毫无痕迹。一个人,平生最要紧的存活支点并不很多,但总是抓不住。
她是过路,还是回家?回家,回哪里?是戚门壕,还是陈家卫?
第一章
1
前面所说的落水事件,发生在清代嘉庆五年,按照国际公历,也就是一八○○年,十九世纪的第一年。
说准确一点,是十九世纪第一年的夏天。
世上很多偶然小事,一探根脉却让人震惊。这个落水事件,就牵连到中国最大的文典《四库全书》、中国最大的贪官和珅、中国最大的海盗王直,跨时好几百年。这实在太让人好奇了,那就请允许我费点事,从远处说起,再慢慢绕回来。有的段落比较复杂,我不知道能不能讲明白。
先从《四库全书》说起。乾隆皇帝在晚年为了彰显“盛世修典”的气派,下令召集全国各地学者,在他眼皮底下把中华文化几千年的全部重要文献汇编在一起。这事,最难的不是学识,而是张罗。那么多学者,名气不小,脾气很大,方言各异,举止古怪,谁能把他们拉扯在一起?那只能靠“全朝实权第一人”和珅了。
和珅对各地学者照顾得热情周到,又派出一批年轻的书吏殷勤侍候。那些书吏其实也是他的“情报人员”,帮助他更精准地掌握了汉族文人,特别是江南汉族文人的思想动态。
这天,一个书吏向他报告,徽州籍的王进士与余姚籍的徐进士一见面就争吵起来了。
“一见面就争吵?为什么?”和珅问。
书吏就把争吵的过程仔细描述了一番。
两位进士一见面,余姚的徐进士就对徽州的王进士说:“从名帖上看,贵府在歙县,是出砚台的好地方,我家几代都用歙砚。”
但是,这位徐进士把“歙”念成了“西”。这是不奇怪的,这个字本来就有两种读法,“西”的读法更通行。但在歙县的地名上,却是另一种读法。对中国传统文人来说,别人读错自己家乡的地名是不可容忍的,他们总是高看家乡的知名度。
“我要纠正一下,我家乡歙县的歙,不读西,读麝,麝香的麝。顺便,请告诉一下你家长辈,那砚台的正确读名是什么。”王进士的语言十分犀利,除了保卫家乡的名号,还因为,自己在进士榜上的排名远远高于徐进士。
受到王进士的抢白,徐进士一下来气了。只要是中国人,最忌讳人家要教训自己家的长辈。他才思敏捷,冷笑了一下就说:“我家长辈不会忘记贵乡的地名,因为二百四十多年前贵乡有一位强人,在我们家乡留下了几笔重债。很巧,他也姓王。从此,我们那里的人怕提贵乡,把砚台的名字也另读了。”
“留下几笔重债?”王进士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说重债是客气了,是血债,而且是灭村屠城的血债,在明代嘉靖年间。”徐进士提醒王进士。
王进士立即明白过来了,说:“我知道,你在说五峰先生的事。五峰先生确实是我的本家,我们整个王家都不讳避,整个歙县都不讳避。”
“五峰先生?那是他的号,还是直呼其名,叫王直吧。整个明代,倭寇成为第一大患,而倭寇的第一首领,非贵家的这位先祖莫属了!”徐进士提高了声调。
王进士似乎早有准备,平静地说:“这事说来话长,我现在不想与你辩。只问一件事,倭寇,是日本海盗;王直,是中国徽州歙县人氏,他怎么会成为第一首领?如果他是第一首领,为什么不叫徽寇、歙寇?”
“这……”徐进士语塞了。
王进士用鼻子“哼”了一下,转身就走。
……
书吏描述完这段争吵,就不再作声,但两眼直直地看着和珅,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
和珅也直直地看着他,说:“就吵这个?明朝的事,倭寇王直,二百多年了,还有什么意思?”
书吏说:“开始我也觉得没有意思,但我后来侍候徐进士回寓所,他还在给我说王直的事。有一句话,我觉得需要向您禀报。”
“什么话?”和珅问。
“徐进士说,直到今天很多江南长者还在疑问,王直富可敌国,财产却一直没有找到。”
这一下和珅果然来了精神,问:“你是说,王直被杀后,财产不知去向?”
书吏点头:“不知去向。”
和珅不再讲话。这话题,触动了他的神经。
他十分清楚,乾隆朝经济繁荣,但由于奢靡过度,又由于自己一直在营建一个庞大的私家财富大城堡,朝廷的库帑已出了问题。乾隆皇帝并不知道财政的艰难,谁也不敢对他实言。万一乾隆皇帝察觉了什么,下令盘查,自己就会很不安全。因此,如果能用朝廷的力量追寻到王直的遗存,至少可以补充库帑。
如果追寻不到,那大笔财富就有可能落入当代强人之手。此刻,天地会秘密团体正蔓延南方,福建又兴起了由蔡牵领头的渔民、船工暴动。他们当然很需要钱,如果能够得到王直遗存,那对朝廷的威胁就更大了。和珅想,既然民间有那么多传言,即使那些强人还没有得到,也不会不听到,因此,也一定在寻找。
想到这里,和珅的眼睛亮了。
2
此后,和珅与各位学者聊天,总会频频地拐到明代的倭寇事件上。这是前朝的事,说起来不犯忌,大家都说得很直率。毕竟是学者,言之有据,思路清晰。
和珅很快就明白了,把大明王朝搅得惶惶不安的倭寇之患,最高首领确实不是日本人,而是王直。日本的海盗、浪人、流氓固然是主体,但都接受王直和其他几个徽州人如徐海、徐惟学的摆布。
王直通过贸易从葡萄牙船队那里取得了大量新式火枪,又把这些火枪卖给正处于战国时代的日本人。这使日本的军事形势和政治格局发生了历史性的变化。而他本人,也成了让日本人不得不争相追随的人物。
他是一个海盗王,更是一个国际贸易的天才。两种身份叠加在一起,当然更强悍了。他会有多少财产,人们无法估量。
和珅还知道了,王直在嘉靖三十七年中计被捕,但处置王直案件的最高官员胡宗宪也受到朝廷的弹劾和调查,因为胡宗宪牵涉到严嵩的案件。胡宗宪几年后在狱中自杀,政治角力波诡云谲,谁还想得到王直和他的财产呢?
和珅搞清了事情的基本轮廓之后,认真想了好久。他觉得追寻虽然没有把握,但数额之大让他难以抵挡,而且又挑起了他心底的某种好奇。
和珅决定,追寻王直遗存的事,必须交由自己掌控的军机处来秘密进行。他已经与军机处的两个专任官员“军机章京”商谈很久,布置了追寻计划。他反复说明了这事关及朝廷库帑、天地会和蔡牵暴动,因此全部追寻任务确实也名正言顺,是军机处的头等大事。
和珅特别关照,这件事能否查出结果,完全不得而知,因此,暂不奏报乾隆皇帝。乾隆皇帝一向好大喜功,又被和珅历来的办事效率宠坏了,如果他知道了,就会不断查问,容不得久查无着。这一来,麻烦就大了。而且,皇帝的不断查问,又会引起朝廷各部关注,万一那笔财富与哪个系脉有涉,事情就混乱了。
于是,和珅开始安排一件平生难事:给予追查的权力,却又必须无声无息,无痕无迹。
他平日再忙,也经常会把历书和舆图翻出来,让目光在那些年号和线条间扫动。
自 序 001
空 岛
引 子 006
第一章 011
第二章 039
第三章 068
第四章 101
第五章 110
第六章 140
后 话 185
信 客
信 客 196
余秋雨主要著作选目 240
余秋雨文化大事记 242
余秋雨先生把唐宋八大家所建立的散文尊严又一次唤醒了。或者说,他重铸了唐宋八大家诗化地思索天下的灵魂。
——白先勇
余秋雨的有关文化研究蹈大方,出新裁。他无疑拓展了当今文学的天空,贡献巨大。这样的人才百年难得,历史将会敬重。
——贾平凹
北京有年轻人为了调侃我,说浙江人不会写文章。就算我不会,但浙江人里还有鲁迅和余秋雨。
——金庸
中国散文,在朱自清和钱锺书之后,出了余秋雨。
——余光中
余秋雨先生每次到台湾演讲,都在社会上激发起新一波的人文省思。海内外的中国人,都变成了余先生诠释中华文化的读者与听众。
——美国威斯康星大学荣誉教授 高希均
余秋雨先生对中国文化的贡献功不可没。他三次来美国演讲,无论是在联合国的国际舞台,还是在哥伦比亚大学、哈佛大学或国会图书馆的学术舞台,都为中国了解世界,世界了解中国搭建了新的桥梁。他当之无愧是引领读者泛舟世界文明长河的引路人。
——联合国中文教学组前组长 何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