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音博乐融中外:钱仁康》:
刚开始对话时,钱仁康都不敢与自己的崇拜者对视。听了黄自的这一席话,有备而来的他感到有了希望。他抬起头来,缓缓地对黄自讲:“我高中时期就曾经自学过和声学。在上海美专时,也向麋鹿萍先生学过和声学。今天,我把做过的习题也带来了。”黄自听他说向麇鹿萍先生学过和声学,当然是不敢轻视;又听钱仁康说习题也带来了,马上要他把习题拿出来。
钱仁康拿出夹在腋下的布包,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是厚厚的一叠写满音符的习题纸。黄自坐下来,认认真真地检查那些习题。
钱仁康站在一边,心里忐忑不安。许久,黄自抬起头来,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说了一声:“好!”脸上露出非常满意的神情。他知道今天遇到了一位难得一遇的好学生。于是,他当场就作了一次破例的决定。
他对钱仁康说:“只要你经过和声学考试,并获通过,就可以进入理论作曲组。”钱仁康当然通过了和声学的考试。
就这样,钱仁康成为没有经过国立音专和声班的学习、主要凭自学就考入国立音专理论作曲组本科的第一人。
对钱仁康来说,见到黄自和通过考试,是两大喜事。和林语堂一样,黄自温文尔雅、平等待人、提携后进的做派,深深烙在了他的心头。
1935年春,钱仁康进入国立音专理论作曲组,自此系统地接受了西方音乐的熏陶。在国立音专学习期间,钱仁康师从黄自、李惟宁等老师学习理论作曲,随龙榆生学习国文和诗歌概论。同时,他还利用课余时间,进修了很多理论和创作的实践活动,如翻译出版了奥伦的《乐理与作曲》,创作发表了《降E大调赋格》等近十首钢琴曲和《红叶》等多首独唱歌曲,为《江村三拍》和《大地之歌》等歌剧谱曲,还发表了《释印象主义音乐》等理论文章。这一时期,他还进行了古谱的翻译和研究。在学术和创作上呈现出多头交叉并行的趋势,为日后在音乐各个领域的开拓,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黄自在国立音专工作了8年,在担任工作繁忙的教务主任职务外,还任教全部音乐理论和作曲课程,包括领略法(音乐欣赏)、音乐史、和声学、高级和声学、和声解剖、键盘和声、单对位法、复对位法、赋格、曲体学、乐器法、配器法、配器实习、自由作曲等。
在教学中,黄自深感培养中国的音乐专门人才,光借用外国的教材显然不切实际,一定要有适合中国文化传统的音乐理论教材。
他制订了一个宏大的计划,将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投身于《和声学》和《音乐史》写作。
可惜,天妒英才。
1938年4月8日,黄自因持续高烧不退,被送人上海红十字医院救治。钱仁康听到消息后,赶往医院,和同学们一起,在黄自的病床前轮流陪护。经医生确诊,黄自患了来势凶险的伤寒症,这个病曾经折磨死了舒伯特。
5月9日上午7时37分,黄自溘然长逝,年仅34岁。
黄自弥留之际,钱仁康一直侍奉其左右。黄自临终前还念念不忘自己的使命,对夫人汪颐年说:“你快去请医生来,我不能就此死去,还有半部音乐史没有写完。”在他身边的钱仁康听之,内心的悲痛久久挥之不去。
一代宗师英年早逝的噩耗传至各地,全国音乐界同声震悼,汉口、长沙、重庆、延安先后举办了追悼会。其中,汉口的黄自追悼会于1938年5月24日下午4时,在汉口的五族街青年会大礼堂举行。到会者有黄炎培、顾树森、田汉、罗隆基、冼星海、张曙、王云阶、胡投、华文宪、成家榴、李豪和武汉合唱团等300余人。
黄自的堂叔黄炎培报告黄自生平时,泣不成声。田汉在发言中盛赞“黄自是最有青年才气的音乐家,他学习音乐的动机是为民族为国家。”当天下午6时起,追悼会上演出黄自遗作,张曙、周小燕、华文宪、胡投、田鸣恩、成家榴、李豪和武汉合唱团参加演唱。
黄自逝世后,他的《花非花》《玫瑰三愿》《抗敌歌》《旗正飘飘》,以及《长恨歌》中的《山在虚无缥缈间》等爱国歌曲,被中央电影摄影厂拍成电影《黄自教授遗作选集》在重庆公映。
1939年4月,黄自的遗体安葬于上海西郊的中国公墓。
对恩师黄自,钱仁康终身不忘。在随后的音乐生涯中,他多次撰文介绍黄自的生平和创作。1946年,丁善德要办一本《音乐杂志》,来信约钱仁康写稿。这本杂志由丁善德、陈洪两人合编,一共出了两期,作者皆为国立音专的师生。丁善德、陈洪、廖辅叔等人也都写了文章,丁善德与邓尔敬还写了曲子发表在这本杂志上。
钱仁康当时用真名和“柳西”“真阳”等笔名写了《贝多芬的九大交响曲》《忆今吾吾师》和介绍西方音乐作品的文章。
在《忆今吾吾师》一文中,钱仁康第一次公开赞美了音乐家黄自。由此生发,他又陆续写了《黄自的生活、思想和创作》《黄自的主要作品分析》等文章,发表在《音乐研究》上。这一路写下去,钱仁康于1997年在人民音乐出版社出版了《黄自的生活与创作》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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