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文学学术史研究:茨维塔耶娃研究文集》:
读完这首诗,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我喜欢她的诗,当然喜欢。”下面我将尽量解释清楚,我为什么这样回答他,我为什么喜欢茨维塔耶娃的诗,为什么我会觉得,茨维塔耶娃创作中的优点多于不足。首先,是因为她的优点非常突出、很有意义,没有什么东西能超过它。
茨维塔耶娃的诗是最高意义上的情爱作品,它们放射着爱情的光芒,充满爱,它们仿佛冲向世界,并试图把整个世界揽入怀中。这是作品最优美的特点。她的诗写得真诚、大气,我不知怎样才能表达得更清楚一些。我确信,读茨维塔耶娃的诗,人可以变得更好、更善良、更高尚、更富有自我牺牲精神。我承认,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没有力量,也没有意愿再去要求尽善尽美,因为我不能否定茨维塔耶娃。所以我“接受”她的诗。我的任何“但说”都不能动摇这个告白。但,说真的,“但说”太多了,我都不知从何说起。
首先,我们应该抛开流传的错误说法,说什么她的诗是“未来的诗歌”。这种说法没有任何依据。准确地说,这是“最昨天”的诗歌了。那歇斯底里般狂喜的叫喊声、狂躁的话语,让人想起黎明前微醉的城里人的浪荡的谈话和告白,还有讲究的主题布局、不停使用的“相反地”、“反之”,特别女人气和非常颓废的呓语,这些东西怎么能是未来的呢?如果拿“未来的诗歌”来说帕斯捷尔纳克,那我们能认同。帕斯捷尔纳克确实在做一件艰难、费力不讨好的粗活,这个人骨子里有马车夫的一股劲儿。帕斯捷尔纳克犁着贫瘠的诗歌土壤,没有任何精美、精细之处。茨维塔耶娃耐性差一些,她更容易激动一些。她不会去做上述的粗活,因为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理想和腾飞中。不可能让她那容易使人迷惑、晦涩的作品变得更加崇高了,因为它已经很崇高了。所以,此时在此语境下,茨维塔耶娃比帕斯捷尔纳克更具“诗意”。当然,与帕斯捷尔纳克的,以及聪慧的阿赫玛托娃的诗歌相比,她的诗歌就像是很快就会凋零的小花。
我们再谈谈第二个错觉,有人说,茨维塔耶娃艺术的难点恰恰证明了其创作的重要性和深刻性。有一个评论家指出,茨维塔耶娃经常与普通读者,与伊凡·伊几诺维奇,与凡夫俗子发生争论。没错,伊凡·伊凡诺维奇们,尤其是过于自信、目光短浅的伊几-伊凡诺维奇们,经常做对不起艺术的事情。“我不明白,那就说明啥用没有”,他们得出这样的结论,却没有想到,有些事情他们根本不需要立即弄懂。可难道每次都是诗人正确、凡夫俗子不对吗?我怀疑,茨维塔耶娃不是太深邃、太复杂的诗人,关注她的变化不是件特别困难的事情,前提是,倘若她不去炫耀其预言能力。在需要展开思想或是诗篇时,茨维塔耶娃总会打断它们,好像怕把事情说明白似的。她会在无需大喊的地方发出呐喊。她的神秘性,这里我没有丝毫冒犯的意思,就在于:她不认真负责的创作态度,或者是创作上的优柔寡断。但她的创作激情却从不会减弱,也不会发生改变,有时,这种激情会散发出做无聊练习时产生的冷漠。她使用不同寻常的词语、最高级形式,她使用的标点符号是清一色的感叹号!你会想,一个想和正常人一样去思考、忧伤、怀疑、疲倦、思念的人,他不会感到痛苦吗?这单调乏味、毫无缘由的赞叹不会令她心力交瘅吗?不会毁掉她的诗歌吗?这都是茨维塔耶娃内部的“困难”。那外部的呢?看来,悦耳、流畅的东西令茨维塔耶娃生厌,她讨厌俄罗斯诗歌语的意大利腔,她让自己的诗处处磕磕绊绊,她想要的是粗鲁、野蛮的表现力……糟糕的是,她的这些愿望落到了过于肥沃的土壤上。茨维塔耶娃特别轻松地“拿下”音乐,甚至没和音乐进行过任何搏斗.刚听到要求,音乐就立即从她的诗歌中消失了,无声无息、彻底地消失了。听力越来越经常地背叛诗人。我不想说诸如六个辅音不能在一起拼读(例如这样的诗句:“穷人、大学生的台灯”)这样的小事,我要说的是,她的诗歌经常失去节奏感。
我还可以接着去说这些“但说”。我不想开头说得好好的,末了却说得很糟糕。所以还是以好话结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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