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他们把那条船从河里拖出水的时候,我正坐在大堤上很享受地啃一根糯包谷。我把包谷一粒一粒地啃得非常仔细。
太阳很和煦,包谷粒儿很甜,不时有微风去撩动我的长头发。我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七八个赤膊着上身、穿条内裤在水里拖船的渔民,居然无耻下流地想人非非。
我没好意思用一些形容男人性感的词去描述这些堪称我长辈的渔民,他们面容和善,肌肉发达,黝黑的胸肌湿漉漉的,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光泽。够了够了,打住!反正我没体力参与抬船,我选择继续坐在大堤上,吹吹和风,晒晒太阳。最舒服的还有一根糯包谷,足够对付我有些饥饿的肠胃。
船被他们翻了过来,船底长满了青苔。一切表明,船主憨陀至少两年没用桐油油船了。
“这年头,还置这么大一条船,也只有憨陀这不开窍的老家伙了。
老家伙死了也不肯放手,非赖在船上,船上莫不是有妖精?”“可能想给河神做女婿。”“听说河神的女儿水灵鲜嫩得很,就怕憨陀吃不消。”“老倌子死都死了,莫讲这些鬼话了。即使还活着,真给河神做女婿,恐怕对河神女儿也没有办法了。干活干活。”渔民们嬉笑着开着一些裤裆里的玩笑。笑声在空旷的澧水河上荡漾,随风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一、二、三——”随着整齐的一声“起”,船就被他们抬上了岸。
堤坡很陡,他们脚步踉跄地用肩扛着船身,船身下十几条腿整齐地往一个方向迈动,那条澧水河上最庞大的渔船翻过堤坡,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二郦道元《水经注》上载:澧九水,日温、日渫、日黄、日茹、日道、日娄、日澹、日涔,总名日澧。澧水流域习惯称九澧。它从湖南的桑植、大公山的七眼泉发源,流人洞庭湖口,接近四百公里的湍急,冲撞,九曲十八弯,水涨成湖,水落看洲。两岸夹水的河床、大堤和洲滩泛成一片。澧水的下游,河面自是开阔,与浩渺的洞庭湖自然对接,河水蜿蜒流淌,一直往洞庭湖奔流而去。
洲滩上主要生长的植物就是芦苇和杨柳,且洲滩多沟渠,常见渔家船只划进划出,如此神出鬼没的地方,让人无端生出些许疑惑和想象,这里是不是也曾经有过沧桑的历史和发生过惊心动魄的故事?春季发水时,芦苇丛全被淹了个结结实实,越发见着河面的宽阔。
若是秋冬季节,河水自然安静地退了下去,白花花的芦苇铺天盖地,苍茫无限。
河水里还生长着一种叫血吸虫的虫子。
这种虫子也像世代在这里生活的渔民一样,充分地在澧水河繁衍,然后寄生于在河里捕捞的渔民体内。进入二十一世纪,政府对这些没有土地的渔民实施了全面解困,给他们的身体进行了免费的血吸虫化验,并给晚期病人免费治疗,还给他们划拨了土地,在岸上建了房,劝他们上岸定居,帮助他们远离滋生血吸虫的澧水,避免重复感染。
有了政府的关心,渔民们心里踏实了,拿到了安家费,享受着政府的最低生活保障,纷纷把船抬上岸,带着对新生活的渴求和向往,满心欢喜地住进了渔民新村。
只有老渔民憨陀不愿意搬。
憨陀已经够老的了,大家觉得他搬与不搬都一样,反正是个快死的人了。
憨陀每天在船上抚摸着船身,好像抚摸着他的娘们,含泪的眼窝里满是柔情。
老渔民的船是澧水河上最大的一条渔船,这也是他最引以为豪的一件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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