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水长流》:
第一章
黄昏时分,杏园堡村的人们刚刚回到家里吃夜饭,瞠瞠瞠锣声和敲锣人的喊叫声,就沿着街巷响过来了——
乡里社里有命令,
男女老少都听清。
今天夜里有霜冻,
社员组员齐出征。
自带一捆高粱秆,
庙院门口来集中。
今晚防霜最当紧,
为得夏秋好收成。
……
敲锣传令的郝同喜在村里喊叫了一圈以后,曙光农业社的社员们和一部分互助组组员们,便背起高粱秆,陆陆续续地来到庙院门前的空场上。当人们正抬头看着大槐树树梢的摆动,看着钟楼顶上的月亮和星星,议论着今夜晚的防霜时,忽然有谁高叫了一声:
“嘿,你们看,那是谁赶着牛跑来了!”
人们往街道上看时,只见是农业社的党支部书记郭春海,他赶着一头大黄牛,牛背上还驮着四捆高粱秆。那年轻的郭春海,头上扎着一块白毛巾,身上穿一件黑棉袄,腰里系了一条雪白的腰带。身高肩宽,剑眉圆眼。在这月黑夜里,越显出他那青年英俊的姿态。听见人们叫他,他就扬起鞭子,在空中啪啦啪啦地响了两声,那大黄牛也就蹦跳着跑到庙门前来了。
小伙子们一见郭春海,就围上来。有的帮着把大黄牛拴到槐树上,有的亲热地说道:
“哈,咱们支书无论干甚都要起带头作用,人家都带一捆高粱秆,你怎么驮来四捆?”
“海子哥想得也妙,把老黄牛也动员上参加防霜来了。”
……
小伙子们正围着郭春海说笑,想不到却惹恼了他们后边站着的一个人。这人有三十多岁,上身披了一件皮袄,头上戴着一顶毡帽。在那方圆的虚胖脸上,一双细眯眯的眼睛,恰似进开的黑豆荚里藏着两颗黑豆。听到小伙子们夸奖郭春海,心里一阵不舒服,就接着说了一句:
“哼!几捆高粱秆也值当得使牛驮!”
小伙子们一听这怄气话,便立时回过头来,但瞪眼看时,才看见是他们的副社长刘元禄。小伙子们虽然心里不服气,表面上却不好意思顶撞他们的上级。郭春海呢,他从家里出来时,为了多拿几捆高粱秆防霜,才想出了这个办法;为了使唤牛驮,还和父亲吵了一顿。而今刘元禄却当着众人说这种话,心里自然生气,但又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和他吵嘴。这时,刚巧老社长徐明礼走过来。徐明礼知道刘元禄跟郭春海平素常面和心不和,短不了吵嘴拌舌。刚才县委会来电话通知防霜,他俩还争吵了一顿:刘元禄怕白劳累一夜,劳民伤财;郭春海却说,应当相信气象预报,发挥农业社的优越性,避免减产。因此坚持要防霜。眼下,徐明礼也怕他俩当着众人争吵,便拉着郭春海说道:
“算啦。一句闲话,就当他没有说,你没有听见。天气不早了,人们也来得差不离了,我看咱们就开会吧。”
于是,社长徐明礼就宣布开会,先让乡长张月清讲了几句防霜的意义,随后又说明了今晚上的防霜办法:农业社按生产队分配地段;互助组由组长带领,到村外西北面用高粱秆摆好一排火堆。民兵们集中到庙上睡觉,后半夜以打钟为号,分头去点火熏烟。
社长徐明礼刚宣布完毕,各生产队的队长和社员们就立刻叫喊起来。队长叫社员,社员叫队长。一阵叫嚷之后,各生产队的队长又向社员们分配开任务,指定下地点,然后社员们就背起高粱秆出发了。
乡、社干部们在讨论防霜办法时,便确定了分工。支书郭春海和社长徐明礼领导农业社防霜,乡长张月清领导互助组和单干户防霜。眼下,当农业社的社员们出发以后,张月清检点人数时,看见互助组和单干户来的人太少,便临时又抽调了几个干部,分派去动员互助组和单干户。刘元禄因为兼任着乡武装委员会的副主任,所以张月清也临时把他抽调过来,并且和他商议道:
“你是和村主任他们领导互助组呢,还是和我去督促单干户?”
刘元禄觉得单干户一家一户的不好督促,便说:“我就和村主任领导互助组吧。”乡长张月清便给他分配了督促周有富等三个互助组的任务。刘元禄刚领了任务,就神气十足地独自走了。他想先回一趟家,提一盏马灯。他既然是去做领导工作,而且又是动员富裕中农周有富,那当然就应当提一盏照明的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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