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选刊》2015年第4期刊载了杨仕芳的《而黎明将至》,并作为重点文章推出。这在全国侗族作家群体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侗族拥有丰富的民族文化资源,形成了别具特色的民俗风情,在近年的民族资源旅游开发中大放异彩,逐渐形成了以侗族第一人口大县——三江为中心的桂湘黔三省坡旅游文化中心。
侗族作家群体以开放的姿态、鲜明的形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而杨仕芳,无疑是这个群体中的佼佼者。在他的笔下,侗族大歌、风雨桥、树崇拜以及鼓楼文化等,毫无痕迹地融合在人物的悲喜命运里,多层次地构建了一个具象的侗族世界。
《而黎明将至》是《白天黑夜》的其中一章。如果把《而黎明将至》比喻为春天里的一次潮涌,那么,《白天黑夜》则是一片湖泊,更宽广,更深厚。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样的作品汇入民族文学创作的海洋中,也仍占有一席之地。
一个孩子因为恶作剧而挖成的土坑,导致了一个家庭的分崩离析,也改变了村庄里其他人的命运。
《白天黑夜》以一个边远地区的侗寨为背景设定,通过“我”的所见所闻为叙事线索,分别讲述了6个相对孤立却又形成有机整体的故事。
乍一看,情节想象大胆,将人物冲突推至极致;仔细推敲,却自成逻辑,人物的命运、故事的走向不可避免。把想象和逻辑牵在一起的,是作者细腻的文字表达,把细节和情感揉成面团,在读者的心头发酵。
每当想起那只土坑,我总不禁怀疑,诸多时候,人的命运并不掌控在自己手里,一些不起眼的事物,已然在不经意间改变人的一生。
那只半尺深的土坑便是。
那只土坑是杨树枝用柴刀挖出来的,原本用来捉弄我。他喜欢恶作剧,上山砍柴、放牛和采野果,时常趁人不注意,在山路上挖出一只坑,盖上枯草和树叶,隐藏着的危险就不易被发现。许多过路人不小心踩进坑里,要么吓一跳,要么人仰马翻。那种时候他总是躲在树丛里偷着乐。我也上过几回当,每回踩进坑里,总把膝盖戳得疼痛。
那天我跟杨树枝上山放牛,不知何时,他又在山路上挖出一只土坑,不过被我发觉了。
“这招对你不管用了。”
他坐在路旁幽幽地说。我挨着他坐下,闭着嘴不说话。他沮丧着,我得意着。我们一同望着爬向山林的小路。这时刘婄凤挑着柴火走来。
杨树枝立即拉着我躲进树丛里。刘婄凤走到土坑前,收住脚,满脸是汗,不住地往下滴。她瞅了瞅地上的枯草,有几只蚂蚁悠然自在地爬行,她担心枯草下藏着蚁窝,想绕开这堆枯草,然而肩上沉重的担子使她不愿多走冤枉路。她咽了咽口水抬脚踩过去。她踩了空,整个人往前跌去。慌乱中她甩掉柴火,跳出坑,脚下一阵踉跄,终站立不住,滚下山坡,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
我们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跌下山坡。太意外了!我无数次踩进坑里也只是磕痛了膝盖,她却滚下了山坡,真是太意外了!当意识到闯了祸时,我们没等刘婄凤爬上来,拔腿就跑。
我们跑到村口才敢回头,山路一片寂寞,没看到刘婄凤追来。我们才稍稍地放了心,坐在田埂上,扯着狗尾草叼在嘴里,撑起眼皮,让眼睛最大限度地睁开,盯着那条通往山野的路。在我们的想象里,刘婄凤将挑着柴火而来。该是灰头土脸的吧?她不知晓吃了谁的暗亏。
我们在等待中体验着一种不安的乐趣。
刘婄凤迟迟没有出现,我们心中的乐趣慢慢减少,最后只剩下不安和惊恐。杨树枝站起身,在田埂上走了几个来回,仍旧没有看到刘婄凤的身影,使他失去了等待的耐性。他猛地拔起几根野草砸到我头上,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回家,看到她就回家告诉我。”
他没等我开口就跑掉了,把我一个人抛弃在田埂上。
……
第一章 流水之下 /1
第二章 而黎明将至 /42
第三章 彼岸上的呼喊 /88
第四章 晚祷 /141
第五章 因何而来 /180
第六章 在黑夜抵达 /227
后记 每个故事都来自故乡 /2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