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枯红颜的等候
留在家的女人们从男人一出门便把一生的梦系在等待上,他们夜间守一盏孤灯与寂寞相伴,做点小针线活,省吃俭用苦苦度日。一听说有马帮回来,便到西门口张望,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望穿秋水,望枯红颜竟也无怨无悔,自己认命,不思再嫁。
我走进下寨街一户人家,那古朴典雅的民居使我流连,坐在门洞黑影里的老太太却幽幽告诉我,她九十岁了,在这里坐了七十年了,就是等一个人,自从新婚第二年送他下坝子后,她就在这儿等着。听说他在老挝,听说他在那儿又讨了老婆有了儿女,听说他还是想回来的……我感到肌肤一阵阵发凉,七十年前坐在这里的一个俊俏的小媳妇像一个幻影,这幻影和门洞的白发老妪互相交叠着穿越过七十年光阴寂寞的黑洞,我不知道这样的一生意味着什么?再走进一家,里边三位老婆婆是三姐妹,三个人的丈夫先后跟随着马帮出去后就再也不曾回来……
小李说,有一位老人现在很有“知名度”了,他领我来到姚奶奶家。小李告诉我,姚奶奶没能等来丈夫却等回了丈夫的儿子。姚奶奶十四岁嫁给了一个姓马的十七岁的男人。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她的男人跟着马帮去了老挝。她天天盼,月月盼,但没有盼来丈夫,却盼来了她的丈夫在老挝又娶了个女人,又安了个家的消息。这种心痛是无法言说的,但只要丈夫没死,她还抱有一丝希望。丈夫来了信说异国的女人怀了孩子,这个孩子生下来要交给她抚养,她又得到了一丝欣慰。她等啊等,没有等到孩子,却等到了丈夫的死讯。他求她念夫妻之情为他守节。
那个异国的女人也说,为了他,我们姐妹俩一起守。那年她才十九岁,她清楚这个“守”字的含义。后来她看到了照片上的儿子和那个异国的女人,儿子的名字叫“平安”。异国的女人没有守住,很快嫁人了,儿子交给了外婆,等有机会送来给她。这一等就到了1980年,儿子已在法国定居,中国开放后才可以和妈妈联系,还寄来了照片。又过了十二年,她已经七十七岁的时候,在她的小院里,一个头发斑白的男人跪在了她的面前,喊出了“妈妈……”这一声痛彻她的心腹。
我一步步踩着迤萨老街上那些石头路,抚摸驿路上专供马锅头喝水的大石缸,拍下一张张的沉重历史。仔细辨认着建造石缸时刻在上边的文字“村之西,通衢也。商旅往来,络绎不绝,当丁壬日暮途穷商贾云集,常数千人……”不知这些石头上留下了几多男人的汗水,收贮着几多女人的眼泪?公元1960年第一辆汽车第一次开到了迤萨古镇,于是,这个古镇上每天不绝于耳的马蹄声逐渐远去。对于遥远的哀牢山来说,迤萨古镇诠释的是一段云南人写就的行走和生存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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