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端康成作品系列:爱的人们》:
佐山提醒妻子时枝:举办婚礼时,白粉施不匀会很丢人,就别让雪子再干洗洗涮涮的厨房粗活了。
这种事情,做女人的时枝理应多加留心的。再说,雪子是佐山从前情人的女儿,这种关系也使他不便开口与妻子谈论这方面的事。
“是呀。”时枝并没露出任何的不快,点头回答,“至少得让她去美容院两三次,不熟悉熟悉化妆,一下子涂上厚厚的白粉,会不习惯的。” 随后,她叫来雪子吩咐: “雪子,你就别再干洗衣做饭的活了,杂志的文章里写着,举办婚礼时,粗糙的手让人看到很不体面……临睡前要涂上雪花膏,戴好手套睡才行。” “哎。” 雪子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跪在门边听时枝说话。她并没有羞得脸红,然后,低着头起身又去做饭。
这已是前天傍晚的事了,今天白天,雪子依然在厨房忙个不停。
佐山心想,如此看来,婚礼举行那天她兴许还要做好早饭才离开这个家吧。
他瞅着雪子,见她高兴得眯缝着眼睛,不时伸出舌头去品尝舀到小碟子里的汤水。
“可爱的新娘啊。”佐山被她吸引过去,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说,“做饭时你想些啥?” “做饭时……”雪子吞吞吐吐,站着一动不动。
雪子喜欢烹调,从女中三年级时起就成了时枝的帮手,初中毕业后做饭就全由她包了,如今,时枝连调味也让雪子去干,“雪子呀,来尝尝这味道怎么样?” 就在雪子即将出嫁之时,佐山忽然想到,雪子烹调的味道居然与时枝如出一辙。
要说烹调,即便是母女、姐妹也未必能调得一模一样。佐山想起乡下老家的两个姐姐出嫁前,家里让她们学烹调,可小姐姐怎么也学不好,始终贻笑家人。
佐山偶尔回老家,吃到母亲亲自做的饭菜感到十分亲切,却因不合口味而受不了。如此看来,如今佐山家的口味是时枝从娘家带来的,雪子十六岁那年由佐山收养,她完全习惯了时枝烹调的口味,她会带着这种口味去出嫁。说来真是不可思议,这种情况世间还常能遇上吧。
雪子的这套调味方法能适合她对象若杉的口味吗? 佐山渐渐怜爱起雪子来。
走进饭厅,他一看鸽子钟,便大声喊起来: “我说,快点开饭吧,我要坐一点零三分的车去大垣!” “就来。” 雪子赶紧把饭菜端过去,又叫了在灶后断火的女佣。
雪子也一起坐下,在一旁伺候佐山和时枝。
佐山看着雪子的手,好像并没有因入水干活而显得粗糙,或许她本来就皮肤白皙,怎么说她还只是个十九岁的年轻姑娘,佐山觉得她的娇嫩丰腴的颈项处散发出一股温柔的馨香。
佐山不禁笑了。
时枝抬头问:“你笑什么?” “嗯,雪子戴上戒指啦。” “可不是么。不过,那不就是订婚戒指吗。我说那是人家送的,让她戴上,有什么好笑的?” 雪子羞得满面通红,她脱下戒指,慌张失措地将其藏在坐垫下。
“对不起,对不起!确实没什么好笑的,可说不上为什么,我有莫名其妙发笑的毛病……寂寞时也会不由地发笑。” 佐山这番颇有辩解意味的话语令雪子更为拘谨,越发坐立不安了。
佐山自己也闹不明白为何发笑,而雪子的羞涩劲儿也显得异乎寻常。
佐山换上出门穿着的西装,吃完饭立即动身了。
雪子提着皮包先来到门口等候。
“就到这儿吧。”佐山伸手接过包。雪子悲伤地望着佐山的脸,摇摇头说:“我送您去汽车站。” 佐山想,她大概有什么话要说。
为了给雪子和若杉预订新婚旅行的饭店,佐山这是要去热海。
佐山故意放慢脚步,可雪子什么也没说。
“订什么样的旅馆好呢?”这话他已经问了好几遍了。
“叔叔觉得好就成。” 雪子默默地站着直到汽车开来。
佐山上车后,她又目送了一阵,然后朝路边的邮筒里投进一封信。投信的动作并不轻松,十分沉静,似乎有点迟疑。
佐山从车窗回头望去,看到站在邮筒前雪子上身的背影,觉得这孩子还是到二十二三岁后结婚才好。
刚才投进邮筒的信上好像贴着两张四分钱的邮票,那信是写给谁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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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晶华(上海翻译家协会会长)
★川端康成的小说,如在深深的梦底写就,如今也时时诱我走入新的梦境。
——青山七惠(日本知名作家)
★他叙事技巧高超,以非凡的敏锐表现了日本人的精神特质。
——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