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印象或批评之外
从事文学批评的批评,所谓mctacriticism,也至少有远观和近察二法。远而观之,我们看到金擘海、朝阳鸣凤那种形象语批评的夺目的特点,我们也看到《四溟诗话》、《渔洋诗话》和《随园诗话》那种紊杂无章,连最起码的编排也付阙如的乱目的特点。有时,这种杂乱无章会惹起读者的愤怒。郭绍虞研究诗话,是最痛下苦功、最有耐性的了,可是,看到纷乱而少精义的《随园诗话》,也按捺不住火气,谓袁枚有《续诗品》足矣,“《随园诗话》可废”! (参看郭文《诗话丛话》第九则,此文载于《小说月报》1929年1月号。)这两项特点,构成了大多数人对诗话词话印象式批评的“印象”。更有人以为印象式批评就是诗话词话批评手法的全部,其实不然。
诗话词话中,有《四溟》、《渔洋》、《随园》那类“不企图作系统的陈述”的,也有作系统的陈述的。《沧浪诗话》分为五篇,颇有条理有组织,只可惜《诗评》篇各条的先后很有问题,亟待重编以合次序。金人王若虚的《滹南诗话》骤观之无甚系统,但近察之,乃知卷一论唐诗,卷二卷三论宋诗,实有脉络可循。元陈绎曾的《诗谱》极简洁,先诗体,后诗人,且各以年代为序,一目了然。清代叶燮的《原诗》以理论为号召,实际批评着墨甚少;白杨鸿烈以来,无不称道此书的系统和体式。台大中文系辑的《百种诗话类编》,即谓叶著“体例完整,非同一般诗话,因未收入本编”。即使我们跟《类编》一样,不把收于《清诗话》的《原诗》当作一般的诗话,也不会因此就不能为若干诗话的系统性辩护。上面已举出不少实例,下面还有。叶燮弟子沈德潜的《说诗啐语》,作者小序中谦称:“命曰《啐语》,拟之试儿啐盘,遇物杂陈,略无诠次也。”其实沈著所述,据年代先后,从三百篇、楚辞、乐府、唐宋以至明代,一一评骘,末为杂论及考证,不得谓无系统也。赵翼的《瓯北诗话》,卷一至卷十论唐宋元明清十一个诗人,编排悉以年代先后为据,而各诗人的评论,亦每有条理可循。施补华的《岘佣说诗》,分言五律、五古、七古、七律、五绝、七绝各体诗,每体自成段落。
南宋王灼的《碧鸡漫志》是词话最早的一部著作,卷二是词的实际批评,先由唐末说起,次及北宋,末及南宋,绝非漫无纪序。张炎《词源》为词话中早期名作,卷上专论声律,卷下以词藻、法艺为主。此书附有目录,纲领昭晰。卷下《杂论》有一段是对词人的实际批评,先北宋,次南宋,颇有统纪。明人杨慎《词品》凡六卷,附拾遗,书首先标纲目,各卷所谈亦以年代为序。今人诗史词史之作,结构亦不过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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