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坐在凯伦的厨房里,边聊着彼此的孩子、边啜饮着白葡萄酒时,那种感觉真是棒极了。
放眼望去,周遭的人群全是盛装与会:费欧娜戴着晶莹闪烁的华丽耳环,米凯拉则穿着凸显她傲人双峰的贴身上衣,只有凯伦做了适当的打扮——谈起扮演宴会的女主人,她可是非常专业的——此时她摇身一变成了风情万种的女巫,身穿裙摆参差不齐的黑色雪纺纱连身裙,搽着樱桃黑指甲油。她身后的窗台上放着几只南瓜灯笼,而门缝钻进来的寒风正弄得烛光摇曳摆荡。
远处孩子们开始尖叫。于是我们全转向敞开的起居室大门,看着魔术师从袖子里变出几只蜘蛛。凯伦的夫婿李奥正在那儿维持秩序,并起劲地鼓掌喝采。大伙不停赞叹魔术师技巧精湛,直说凯伦能找到他真是太好了。这位魔术师相貌平凡,开着肮脏的小货车来到现场,身上还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牛仔裤与“酷玩乐团”(Coldplay) 的T恤;然而,如今披着银蓝色丝质斗篷的他,看来不仅耀眼万分,又充满了神秘感。
“我最喜欢手巧的男人了。我可以带他回家吗?”米凯拉说。
魔术师将两条丝巾抛向空中,落下时丝巾便已打好了结,孩子们全看得目瞪口呆。他们玩到现在,一个个都有些衣衫不整:面具塌的塌,斗篷垮的垮。凯伦的儿子乔许坐在起居室前头,手臂上贴着从桑斯伯里超市买来的疤痕刺青,小女儿莲妮则扮成女巫贴身的小黑猫;而我的希薇正坐在莲妮身旁,抓起她雪花装的裙摆,心不在焉地咬着白色缎带的布边。
希薇原本也想跟莲妮做一样的打扮,但那套衣服可是柯林顿礼品店里最昂贵的万圣节服装,不是我们负担得起的,于是我不得不取下店里衣架上的雪花装,拿到她面前,希望能在不惹恼她的情形下说服她。她望着镜中的自己:这件雪白轻薄的服装是棉布的材质,还拖着长长的缎带。希薇有着丝绒般的淡色发丝,鼻子上散布着浅浅的雀斑。穿上白色洋装的她看来尽管苍白,却很适合她;我自己比较喜欢鲜丽的色彩,可以的话真想将我的宝贝扮成彩虹仙子,但是明艳纷杂的色彩似乎会吓着我的女儿。最后,看见希薇对着自己镜中的倒影笑了起来,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总是痛恨日常生活这样的时刻;我多希望能给我的孩子买些能让她快乐的礼物,哪怕只有一阵子都好。我怀疑桌边这几位母亲没一个能体会这样的感受—她们不会了解当希薇穿不下原本的鞋,或是当我们收到其它孩子的生日宴会邀约,却没有多余预算买礼物时,我内心有多惊恐。
当其它几位妈妈正忙着交换宴会表演者的电话号码时,我让交谈声淹没了我。透过米凯拉身后的窗,我望着凯伦的花园,看着近晚昏暗的天光逐渐没入湿润的泥土,而莲妮跟希薇夏天时曾在里头玩耍的树屋,其尖锐的轮廓衬着夜色,恍如利刃划过。今晚显得好宁静:户外没有一丝微风,阒静无声。稍早当我与希薇抵达此处,停好车、步出车门时,静谧的氛围随即围拢而来,仿佛披上一件无缝的外衣,就连挂在某家人苹果树上的风铃也文风不动。停满车的宽敞街道上,除了一只鸟儿明亮悦耳的鸣叫声外,什么都听不见。空气中弥漫着十月时节混合着泥土与潮湿腐叶的熟悉气味。希薇跑在我前头。为了搭配服装,我让她穿上夏天的白色凉鞋,她每踏出一步,坚硬的鞋底便划破寂静,发出嗒嗒的声响。我在她身后喊道:“小心点,希薇,别跑过头了。”她转过身看着我,张开手踮着脚尖,神情专注,仿佛正试着在崎岖的地面上保持平衡,而她差点就要跌倒似的。
“我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葛蕾丝。我听得见脚步声呢。”
“是啊。”我说。
“我有双好吵、好吵的脚呀。我可以当个舞蹈家。我是个舞蹈家,对不对,葛蕾丝?”
“是啊,没错。”我说。
她踮起脚尖转了个漂亮的圈,因为意识到自己正穿着漂亮新衣而开心。接着她又迈开了步伐,在灰暗人行道的衬托下,仿佛一抹轻烟,或是一阵白色薄雾;她是如此苍白、却又如此鲜明,犹如这条逐渐被黑暗笼罩的寂静街道上,唯一的生命。
离凯伦家几户之隔的人家,当时正好把南瓜灯笼拿出屋外放到了窗台上,点上里头的蜡烛。我与希薇停下脚步欣赏那盏灯笼。灯笼上刻着夸张的表情,有着又尖又俏皮的牙齿。
“葛蕾丝,他在笑对吧?南瓜先生在对我们笑呢。”
“是啊,他在笑。”我说。
那时的她好愉悦,能够敞开胸怀,相信这世界是如此良善无害。我牵着她的手。她的手虽冷,但她仍紧紧牵着我的手。我最爱她这般快乐的模样。
此刻魔术师正在将他的表演导向一个盛大的结尾。他想要一名自愿者,孩子们全都热切地举起手,渴望能够中选。希薇也举起手,尽管不像其它孩子那般热中。她的言行举止总带着些许保留,似乎刻意隐瞒些什么。我在心中默念:请别选她,拜托,千万别选希薇,但他却事与愿违地选择了她,或许是被她谨慎的气质所吸引了吧。他招手示意她向前,我则和其它所有母亲,看着她走向前去,坐在魔术师准备好的椅子上。
凯伦快速瞥了我一眼,脸上带着鼓励的微笑。“她做得很好。”她轻声说道。
她说得没错:那一刻希薇显得沉稳自制,她把握紧的双手靠在膝上,专注地噘着小嘴。那表情像极了多米尼克。
魔术师跪在她身旁。“甜心,不用害怕,好吗?我保证不会把你变成蝌蚪或什么的。”
她露出浅笑,显然是在笑他实在太过天真了,她当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在半空中挥了挥魔杖,低声诵念着拉丁文的咒语。他快速用身上华丽的斗篷覆住她全身,当他得意洋洋地抽回丝质斗篷时,一只活生生的兔子正坐在希薇的膝上。孩子们齐声热烈鼓掌,希薇则抱着小兔子。
费欧娜转头面向我,说:“那是你的小女儿,对吧?”
“是啊,”我说。
希薇正小心翼翼地用手轻抚着兔子,似乎无视于其它孩子的存在。她看起来快乐极了。
“我不讶异魔术师会选上她。瞧她那头淡金色的头发,还有那双漂亮的眼睛。”
“我想大概是因为她坐在前头的关系吧。”我说。
“她长得实在是太可爱了。不过,每次听她直呼你的名字时,我总觉得好奇妙。当然,也是因为我们家比较传统的关系。”费欧娜说。
“那不是我教她的。”我回应。但她其实没在听我说话。
“是你强烈主张她这么做的吗?”她说。她的水晶耳环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不,”我说,“那完全是希薇的选择。是她自己的主意。她从没像一般的孩子那样叫过我。”
费欧娜端详着我,看着我身上的牛仔短裙、缀着金属圆片的夹克、系着鞋带的红鞋。她比我年长,看起来也比我严肃、笃定多了。她的表情实在难以判读。
“她从没叫过你妈妈?连她刚开始会说话的时候也一样?”
“是啊,从来没有。”我感到自己仿佛受到了指控,赶紧咽下想道歉的冲动。
“天哪。”她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那她的爸爸呢?她都怎么叫他?”
“她从来没见过他。我是单亲妈妈,所以就只有我们俩只有我跟希薇。”
“喔,我很抱歉。”她说,仿佛让我做出这番告白让她感到尴尬。”你们的日子肯定过得不轻松吧。老实说,没有丹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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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华盛顿时报》(The Washington Times)
“如果真有令人无法释手的小说,《彼岸的女儿》无疑就是这样的作品。尽管读来令人毛骨悚然却魅力十足,从故事开始到完结都让人目不转睛…… 玛格丽特?列罗成功地塑造出能让人深感认同的角色,以及令人胆颤心惊的情节。”
──爱尔兰《克莱尔人报》(The Clare People)
“不安的孩子。离奇的谜团。绝佳的阅读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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