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是最个性化的创作
其次,文学是富有个人性的方式。在文学作品中我们常常会有“文如其人”的感觉。有时我们对一个作者熟悉得不得了,觉得他作品中的人物就是作者自己的真实写照,但作者却往往要发表多次声明,表示写的不是自己,“这可不是我啊,你看这个人写得多风流,多浪漫。我可没那么风流,没那么浪漫,我老实着呢”。没用!读者看完作品以后,老觉得这就是作者的事儿。
譬如一部主角特别浪荡的作品,如果作者是个男的,读者就觉得他肯定是有贼心没贼胆儿,或者他花心得不得了;如果作者是个女的,读者又觉得,哎哟,这女作家胆儿可真大啊,天天净琢磨这些事儿!
作者怎么反驳都没用,因为个性是创造性的基础,他的个性确实充分地表现在他的作品里面。所以有时我说,没有比文学更要求创造性的学问了,画画的都比不上搞文学的,比如你画一棵白菜送给朋友,说画得好,来了订货的,给你开价,50万一棵白菜,于是你马上又画一幅,两棵白菜100万到手了。至于这两棵白菜,一个大点,一个小点,一个青点,一个绿点都没问题。
但文学就很难,你哪怕自己抄了自己一段文字都挺恶心的。要是让批评家逮着了臭你一下,你半年都翻不过身来。所以文学总要有新的东西,这个“新”依靠什么?依靠的就是个性化。你有自己独特的遭遇、独特的性格、独特的体验,跟任何人的遭遇都不会一样。我们通过个性来表现时代,通过个性来表现群体,通过个性来表现历史,这样高度的个性化,其他学科是很难做到的。细枝末节委以情感
文学的方式也是最直观的、最注意细节的方式。文学家给人的感觉比较敏锐和敏感,他的神经末梢很细,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碰上一丁点儿什么事,就立刻会有那么多的感想。别人没有注意到的最普通事情到了他那里,都会写得特别生动。
我常举一个例子,《史记》里写“霸王别姬”那一场,“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说他哭了,流了几行眼泪,“数行”这个词用得特别准确,说明他哭的程度不是两行、三行、四行、五行,哭起码得两行,不能一行,一只眼睛流泪,但是霸王的身份毕竟不一般,他不能号啕大哭,号啕就不像霸王了,所以他哭得不多不少,泣数行那就了不得了。然后“左右皆泣”,周围的人也都哭了,“不能仰视”,哭的时候抬不起头来,可想这是哭到一定程度了。为什么不能仰视呢?地心有吸力,眼泪正流着,你仰视的话眼泪就流到耳朵里去了,这会得中耳炎,当然不行了。所以左右的人都只能低着头流泪,也不能大声哭,因为霸王都没大声哭,你大哭大喊“天哪”,霸王很可能当场把你拉出去斩首再说。类似这些例子还有很多,描写得特别细微,特别巧妙。
除了直观性和细节性,文学有时还有一种隐喻性,描写具体的人和事都暗藏一点其他的意思。譬如唐诗有言“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首诗不知被我们国家领导人引用了多少次,一跟美国谈判就说“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意思是你们应该从战略上看到中国跟你们是可以合作的,不要整天抓当下一点小事情来闹意见。我想当年诗人王之涣写这首诗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它会用于指导中美关系的健康发展。还有领导人跟美国谈判时引用李白的“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这句诗原本是在描写三峡,引用的人则在表达做任何事都会碰到困难,碰到我们不喜欢的人搞破坏,但是这些仍然阻挡不住事业的发展,这就叫“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另外,文学的方式还充满感情。如果你是政治家、军事家,就不宜太有感情,譬如一个人指挥打仗,如果因为见到了己方或敌方有很多人在战争中失去了生命而开始抹眼泪,是绝对当不了将军的。甚至炒股票的人也不能过分地感情化,今天股票一涨,你就笑出病来,明天股票一落,你就跳河,这都不行。但是文学不同,你可以把你的感情充分地、痛快淋漓地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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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蒙
真正让我觉得诗歌能够感动我,是初中二年级读《古诗十九首》。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那么简单的文字,没有一个字是我不认得的,可是那里面的感情多么强烈!
——席慕容
想起农村生活,最深刻的记忆就是两个字——贫穷。
很多人赞美春天,我很少。春天留给我的记忆非常不好,那是青黄不接之季,头年的粮食吃完了,新庄稼还没成熟,只有草和树皮,我吃过树皮,也吃过草。
——曹文轩
萨特说,作家就是那个说“不”的人。他没有告诉别人你应该怎么样,我应该怎么样,他应该怎么样,没有任何人应该怎么样。
——张大春
我个人最欣赏两个人,一个是站在地下的,陈寅恪;一个是站在天上的,马一浮。
陈寅恪先生是20世纪最伟大的史学大师,他是开辟性的人物;他不仅仅是学者,而且是大思想家。而马一浮留下的著述并不多,但他学术思想的高度和深度,却很少有人能匹敌。
——刘梦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