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时期的海上蓬莱三神山神话,发展到东汉魏晋时期,在《拾遗记》中,除了具备原有众水环绕,自水中浮出的洲、岛空间形式,以及乐园仙境性质外,其空间地景又增衍为“形如壶器”的“三壶”之状。“蓬莱三山”被赋予了壶器外形,成为“蓬莱三壶”。神话叙事的增衍发展,具备了更多重的象征意涵。魏晋以后,“蓬壶”一词与“蓬莱”并用,同为海上仙乡、乐园的符号,隐喻着先民集体的现世生命省思与构筑理想世界的想望。但东汉以后的蓬莱三神山何以呈“壶器”之状,“壶器”与仙乡、乐园神话之间又有何象征系统之联结,值得进一步发掘探讨。学界对蓬莱神话之研究,大都重视其神仙信仰与仙境特质之探讨,这类研究成果并不以“蓬壶”为其论述之重点。至于学界对“壶”的研究则偏重于民俗信仰之考察,如有小南一郎《壶形的宇宙》一文①,以及马昌仪的《壶形的世界——葫芦、魂瓶、台湾古陶壶之比较研究》②,前者从宗教学的视角探讨“壶”与祖灵信仰之间之关系,后者则从民俗信仰的角度比较彝族与台湾“原住民”的“壶”的信仰异同,两文对民俗信仰中的“壶”有精辟的论述阐发,为本书之重要参考资料。但两文的研究重心主要以“壶”之民俗信仰为主,蓬莱神话非其研究主旨,至于“壶”蕴含之宇宙观亦非两文的论述重心。但除了如学者所揭示的具有民俗信仰与宗教功能外,“壶”在中国上中古哲学与文化的语境中,本即具有宇宙论的象征意涵。
蓬莱三山以“壶”为其造型,在神话叙事的语言表象下,实存着人类心灵的认知法则。神话语言书写表面的“随意性”,亦潜隐着初民的世界观与宇宙思维。如叶·莫·梅列金斯基(E.M.Meletins kij,1918-2005)所说的:
神话象征具有这样的功能,即促使人的个人行为和社会行为同宇宙
观(在价值论上为意向明确的世界模式)相互依存于统一的体系中。①
因此对神话思想内容的诠释、分析,以及对其所蕴藏的深层思维精神的破译与探求,自有重要的意义。本章以蓬莱神山神话为研究主体,聚焦于蓬莱“三壶”神话之研究,采用比较神话学之研究视角,以及母题分析之方法,并结合语源学之考察,辅以画像石图像资料为佐证,尝试在学界已有定论的论题上,重新检视探讨蓬莱“三壶”神话以“壶”为象所具有的神话思维及其宇宙观,以见在神话语言叙事层下所蕴含的深层象征思维,并探讨壶形圣山与乐园神话间之关系,揭示神话思维所建构的宇宙观与现实生存理想境域间的微妙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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