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打扰的日子
素素
汽车一路行驶。
通常是在远离闹市的地方,临湖,或者背山,四周树木葱茏,寂静无声。
直到坐着的汽车一上一下开始了轻微的颠簸,车里的人才会从四周的浓绿中忽然醒觉,不知何时,原先宽阔平整的公路已经变成了狭窄的土径或碎石小道。
此时,离我们要叩响的人家已经不远了。
在欧洲旅行(其实在其他地声也一样),与其到昔日皇宫改建的博物馆凑热闹,天如去寻访一些似是而非的“豪宅”。如果说,所有的皇宫已注定随帝皇制度的崩溃而名存实亡的话,反倒是那些当年或堂皇或寒酸的民宅,在有缘人的手里,代代传承精彩不断,至今依然活灵活现。
我们曾经走访过的“豪宅”都有些年纪了,从一百多年到几百年的历史长短不等;当然,它们未必个个出自名门,但绝对身世奇特故事曲折,里面登场的人物不下几百甚至几千。在仿佛电视连续剧一般漫长而跌宕的背景中,不乏传奇人物,但最意味深长、引人入胜的,其实是它今日的拥有看——那个让它重新焕发出光彩的人。他(她)当然很有钱,否则不可能拥有这样价值不菲的房产。那么,他(她)究竟是谁?为了什么而来此地?为什么,他(她)要来承担、修复这一幢房子而不是另外一幢?
在所有的人造之物中,再没有比住房的生命与人更相像的了:从最初满怀希望、一厢情愿的设计孕育,到孕育之后必然的诞生;从降临人世时的期望,到成长之后看似不由自主的一段段过程;从一段历史的终结到下一度的重生复出,机缘巧合仿佛宿命。
面对这些浓缩了几百年历史、好几个家族、好多代人的住房,看着每个年代所增添或损减的装饰,背景模糊然而脉络清晰,心中所生的感慨远甚于漫步冰冷而拥挤的宫廷。
每当走进这些房子,无论是做客几小时还是盘桓好几天,无论是主人亲自出面还是雇员殷勤导引,散散漫漫地,会有各式各样的故事传入耳中。
有人记得小时候随父母一起旅行来到某个地方。记忆中有一幢像在天堂里一样的房子,白色,洁净,里面的家具也是一片白,露天泳池仿佛一朵盛开在大海边的莲花……好多好多年之后,当年的孩子已成中年,独自一人重临故地,买下了一幢他记忆里的房子,按照记忆里的样子整修复原。
也有人,用在全球化经济中赢得的财富,换下一个远离当今时代的古堡或者村落,小心翼翼地修复濒临倒塌的房子,不动声色地改善山区的生活设施,在一点一滴招回已然消失的年代的同时,也在一点一滴地将那个年代巧妙地嫁接到今日的生活之中。
还有人,住在城市里想念田园,于是买下农庄连同农庄里的旧房子,派人经营请人看管,而自己仍然住在城里。
更多的人,是在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突然想停下奔波了半生的脚步安一个家过一份平静的、不被打扰的日子,于是发现了一幢正在出售或出租的古旧房子……
这些故事,听起来寻常得像童话,离奇得像神话,渲染得像笑话,时髦得像谎话,总是真伪莫辨。
然而,又有什么关系呢7事实上,真真假假本无所谓。让人记忆深刻的是这些古旧的房子在今天被使用得这么有质量有尊严,那么,有质量有尊严地活着的,应该不止是眼前的这幢房子,更是这幢房子所传承的生活文化。
那是一种态度,与住房(无论是否豪宅无论是否古旧)其实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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