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夹着暴雨,暴雨助着风威,蓝江浪涛翻滚,沿海商业大城天海被罩上了一张灰色的网。远离市中心30公里的天鹅湖却另有一番景色。夜虽深了,但湖上仍灯火点点,小帆船还在顺流夜航。俗话说,世上有三苦:摇船、打铁、磨豆腐,船家的辛劳放在第一位的。为了赶潮水,他们生活上没有白天黑夜,也无法抗拒烈日和寒冻;为了温饱和生存,他们以船为家,几代人都没有住过陆地上的房子,因此当经过天鹅湖的船上人家见湖畔那幢小红楼时,把它视为天堂。
小红楼因用红砖砌成,没有用水泥粉饰保持原色(当地人称为清水墙),于是人们都习惯地称它为小红楼。小红楼是幢用青砖墙围着的三层楼房,围墙内茂林修竹,绿荫夹道,曲径通幽。当外来客人经过用冬青小树组成的绿荫夹道时,把这个恬静悦心的幽雅环境称为世外桃源。但暴风雨之夜的小红楼并不静谧,仿佛涌进了汹涌的浪涛,一场激烈的冲突正在进行。
小红楼的男主人是天海市人大副主任叶德,今年满65岁了,按现行人事制度,刚从副市长位子上转位。女主人叫洪苗,比丈夫小10岁,今年55岁,还在市人事局副局长位子上。以55岁论,洪苗稍微显得苍老了些,微微发胖的体形和凌乱的垂在左右两鬓的头发,说明身在福中的女主人的生活并不舒心。最使她烦心的是最宠爱的三儿子叶驰宇。在外交部当司长的大女儿叶红使她骄傲。在新华社担任驻外记者的二女儿叶绿使她欣慰。显然,机枪手出身的叶德并不喜欢“红红绿绿”,而寄希望于能在广阔天地驰骋的儿子,于是在洪苗为两个女儿取名之后,说什么也要夺过取名权。他为了给儿子取个顶天立地的名字,竟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不料叶驰宇高中毕业,走出中学校门后,立即显示了独立和叛逆倾向,不请示,不汇报,擅自作主报考了农业学院。在洪苗看来,报考这个学系的人一般都是些中学学习成绩差的人,可是儿子是个重点中学的高才生呀。当洪苗责问儿子为什么要这样“作贱”自己时,叶驰宇理直气壮地回答说:“因为祖宗三代都是农民,而中国有五亿农民还没有脱贫。”对儿子的独断专行,叶德夫妇总结的教训是当年不该把唯一的儿子寄养在有权有势的堂弟叶志家里。但有时也想,一个高干子弟能去读农学院,在客观上也有“镀金”作用,当这样想时,也就心态平衡了。况且叶驰宇虽毕业于农学院,但他有家庭背景优势,父母和两个姐姐都会向他伸出援助之手,帮他从泥淖中拉出来走上金桥。这事就是这样:当父母的老战友、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林珏答应她的宝贝女儿林玲做叶家媳妇时,就意味着叶驰宇可以在天海市选择任何工作岗位,因为他未来的“丈母娘”是掌握干部任免权的组织部长。
林珏除了曾在叶德当团长的那个团里担任过营教导员,是叶德的部下这层关系外,同叶德还有过初恋关系。因此当叶德同她谈起想给儿子安排一个有发展前途的工作时,林珏立即同担任市外事办主任的丈夫海帆商量,请他在“外办”安排一个职位,海帆很快给叶驰宇落实了一个副处长职位,可是不识抬举的叶驰宇拒绝了这个高位和优薪。于是一场不可避免的父子和母子的冲突发生了。
叶德对儿子教训说:“推荐干部,在干部人事制度上是允许的,这不是‘开后门’,你怕什么?”
站在窗前的叶驰宇坦荡地对坐在沙发上的父母说:“怕?我是不怕的,不过有点难为情。”
“滑稽!你难为情?难为情什么?对谁难为情?对林玲,还是对丈人、丈母娘?”洪苗放下手中茶杯,像当年开机关枪那样,叶德向儿子扫了讨去。
“妈,你说话不要这样随便好不好,什么丈人丈母娘,这种称呼可以随便叫的吗?我说难为情,是指你们这样安排我的工作,会被人家说是‘裙带风’,说以权谋职。”
叶德重重地把手中的茶杯往茶几上一敲:“胡说八道,我叶德是以权谋私的人吗?想当年机关事务局要按职务分配给我市中心房子时,我主动让给别人,只拿了一点房贴,加上自己多年的积蓄,在偏远郊区买了一点空地,造了今天住的房子,连院内的假山,都是自己用土和石头一点一点堆起来的,小树呀,花草呀,都是我和你妈用自己双手培植的,没有花过公家的钱。你说,我们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不滥用手中的大权吗?难道为了你,我们会自毁自己形象?你别以为只有你清高,别人都是作风不正的人。”
洪苗见叶德动了肝火,实在不想火上浇油,再说儿子什么了,但是叶驰宇的话似乎还有潜台词,话里有话呀,于是忐忑地问:“驰宇,你是不是连这门亲事也否认了?”
“无所谓否认,这件事本身就不存在。”
“怎么不存在,上个月十五日,在扬子江饭店给玲玲过25岁生日时,两家人都在场,不是说定了吗?”
“说是说了,但没有定呀,是谁定的啊?”
“这里是民主国家里的民主家庭,每个人都有充分的自由,谁也不会强迫谁,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想出国,到国外去闯一下。”
“好呀,到英国,还是美国?”叶德略带惊讶地望着儿子。
“到新西兰。”
“新西兰,到这样一个小国,能有什么奔头?”洪苗好奇地望着儿子。
“是的,新西兰是一个只有27万平方公里国土面积,300多万人口的小国,只有美国加州那么大,但该国是畜牧业国家,我学的专业存那里会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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