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骏,便是在如此年代,出生在江苏常州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
唐骏的父亲是常州灯芯绒印染厂科级干部,母亲是常州东风印染厂工人。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工人家庭虽然尚属令人羡慕的社会阶层,但他父亲的工资也只有六十二元,母亲的工资是四十二元。本来,在那个年代,同厂职工的伙食、住房、收入都差不多,可令唐骏印象最深刻的是:为什么周围人家的孩子有新衣服穿、有肉吃,而他却整个夏天都没见过一件短袖衫,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和兄弟们闻到几丝肉香?为什么同样的生活水平,只有他家的日子过得最穷、最累、最寒酸?这个疑问困扰了唐骏很多年,他还记得,家附近有座公园,曾是自己小时候经常光顾的乐园。因为穷,总是没钱买票,小唐骏便常常顺着河边绕个大圈,再翻墙爬进公园玩。糟糕的是,他几乎每一次爬都能被逮着。公园管理员问他:“你为什么要爬公园?”“没钱呀。”“公园不准爬墙,要从大门进。”“没钱为什么不爬呀?”野性胆大的唐骏回应得理直气壮。碰着这样的小孩能有什么办法?哭笑不得的管理员无奈地挥挥手放他走。一看有机可乘,唐骏此后更是“变本加厉”,本来就是“孩子王”的他索性带着小伙伴们一块爬!小小的公园,为那段被艰辛劳累压得喘不过来气的童年时光带来了许多欢乐。
没钱的日子,对唐骏来说有甘有苦,对他父母来说则无异于一种煎熬。看着家里进进出出的三个光头儿子,为人父母者不得不从长计议:三个半大小子将来都要娶媳妇,一个勉强能糊住口的工人家庭如何解决孩子们的住房问题?唐骏的父亲善作长远计议,他与妻子细细商量后,向三个儿子公布了一项惊人计划——从现在起,为了让三个儿子顺利娶上媳妇,全家人全力以赴盖屋造“婚房”!
在常州城里盖房无异于天方夜谭,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件不可思议的大事,在唐家开始一步步实现了。唐父是个精明人,花费无数精力与时间,四处打点关系疏通人脉,他近乎偏执的“变通”与“坚持”终于为唐家的伟大盖房计划打通了第一关——唐家在常州城郊买下了一块地皮!
唐父不知道,他的这一惊人举动在小唐骏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循规蹈矩、墨守成规难以成事,一条路不通,还有无数条路可以踩。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他还知道,这块费尽心血得来的地皮承载了唐家的全家愿望,每一个成员都将为它付出生命中最值得珍惜的岁月。而唐父,为了尽可能地降低造房成本,将需要的建材罗列了一遍,除了造房必不可少的黄沙没法解决只能到厂里去买外,他将所有拣石头、砖头、瓦片的任务全派给了三个儿子。
于是,1974年,京杭大运河常州段,有心的人们经常可以看到三个黑瘦少年,背负着比他们高出半头的箩筐,一步一步逡巡在运河两侧,不停地翻捡着河岸两旁大大小小的石头,扔入箩筐再倒人板车,连推带拉,沉重而艰难地运走。这几个少年就是十二岁的唐骏和他的兄弟们。
在运河边上采挖石头,是件异常繁重的体力活儿。对于三个还未成年的半大少年来讲,这项工作苦不堪言。很多孩童曾在这条运河水里嬉戏玩闹,但那悠悠荡远的流水此时却成了唐骏磨炼身板与精神意志的地方。瘦弱的小唐骏每每从河边采回石头往回走,箩筐背带、板车拉绳已将两肩勒得发红发紫,冰凉的河水常常顺着石缝、顺着筐沿嘀嘀嗒嗒渗入衣领,渗到脊背……身体上的辛劳唐骏还能承受,毕竟,活儿再重也是为了唐家早就定下的造房计划,为了这个目标,他甚至随时代大流休学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些苦活累活他咬咬牙都能扛过去,让他羞辱而愤懑的是来自同龄人的各种各样的眼光,当他穿着破烂衣裳、驼着背拼力背起一筐石头,被迎面碰到的女孩子撞见,她们眼里那种明明幻幻、飘飘忽忽,隐含着嘲讽、厌恶、逗弄的种种神情,让年幼但自尊心极强的唐骏恨不得立即从地面上消失。
那时唐骏最大的梦想是能成为拖拉机手。梦想简单,出发点更简单,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改进,或干脆摆脱这项繁重的体力劳动。但婚房计划带给他的不单单只有劳累辛苦,在与人交往时也有偶尔的喜悦与得意。
城郊建房要用到一种专铺在墙面上的叫荆条的材料,荆条同黄沙一样必须购买。唐骏小时候就是“采买”的角色。初次跟仓库管理员打交道时,羞涩的少年还不知道如何开口,但一两次之后,他就学会主动跟库管员说说话,帮着干点小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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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