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书系:九鬼周造的哲学 漂泊之魂》:
一般而言,我们多在繁忙的日常生活中忘却了“影”,忘却了“死”,忘却了“无”的实在(reality)。实际上这就等同忘却了“光”,忘却了“生”,忘却了“存在(有)”的实在。我们不承认“影”、“死”和“无”的实在,实际上就等于我们否定了“光”、“生”和“存在(有)”的实在。唯有了解“影”,才会认识“光”。九鬼的母亲乃至众多女性,甚至包括社会最底层那些“随波逐流,身不由己”的弱势群体,就如同落人大河中随波逐流的一片枯叶,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只能是“随波逐流,身不由己”。不只他们,我们每个人皆如此。而这也正是九鬼哲学对“影”、“死”、“无”共鸣的根本原因。
1929年,九鬼结束了留欧生活后回到日本。在欧洲留学期间,他愈加愈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日本人,是一个东洋人。他在巴黎时这样写道:“这个国家(日本)是生育我的故乡,我怀着炽热的情感热爱我的祖国。我的肉体,乃至我的灵魂以至于我精神的每一分子都属于我的祖国”(I,《那是乡巴佬》、455)。在他于留学欧洲时和在经由美国踏上返回日本船上创作的一些小品文中,多有回归日本主义思想的倾向,其中的文理甚至能让人嗅出有否定西洋的意蕴。于是,一些学者便认为,九鬼针对西洋思想,强调日本(东洋)思想的独自性和优越性,故此而言,他是一位主张日本思想超越西洋思想的思想家。然而,九鬼研究的视点不是西洋对日本(东洋),也不是专论西洋或专论日本,至少他回国后的研究视点并非如此。九鬼留欧,之后回国,他对“光”的西洋无比憧憬,惟其如此,他才发现了“影”的日本。正是因为他面对了“光”的西洋,他才更加了解“影”的日本。因此,他在用“光”和“影”的次元研究世界,而这则是一个更高次元的研究视角。
回国前的1928年,九鬼在法国崩狄尼用法语作了一个题为《时间观念和东洋的时间反复》(La notion du temps et la reprise sur le temps enOrient)的讲演。因为面对的是欧洲听众,所以他在讲演中特别强调日本文化和日本思想独特的一面,强调日本文化和思想的独特性主要表现在超越物质主义的精神层面上。这就是日本精神之精髓——“大和魂”,而“武士道精神”就是“大和魂”最具代表的典型。但回国后,他在一篇与此内容相同的《形而上学的时间》的论文中却删掉了他在法国那次讲演谈到的“武士道精神”的内容。他之所以删掉这部分内容,是因为他这次面对的是日本的读者。更重要的理由是因为九鬼的研究视点已不再仅停留在日本(东洋)或是西洋,停留在偶然论或是必然论上。他已经把日本和西洋看做是彼此密不可分的同一个世界,日本和西洋同属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在这个世界中,二者不过是一种“表”和“里”的关系。所以,我们在读《形而上学的时间》(论文)和《偶然性的问题》(著书)时,断不可按照日本对西洋或是日本思想优于西洋思想这一肤浅的思路去理解。因为其时的九鬼开始立足世界的视野探究这个世界,肯定一方的同时否定另一方绝非他的研究视点。
九鬼的世界是光和影的世界,光和影是这个世界的两面。这个世界诸事纷繁,包罗万象,光和影也各不相同。仔细研读,我们会发现他的这一研究也莫过是对世界构成的一种再确认。然而,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为了阐明“光美影亦美”的哲理,他将要面对诸多问题。
在这个世界上,既有光,又有影。那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不只有光的存在,还有影的存在?为什么这个世界不只有影的存在,还有光的存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也是由“光”和“影”构成的。可见,光和影是一个不可回避的哲学课题。为此,九鬼不得不去重新研究长期以来佛教经典提及的问题。在数千载的历史长河中,始终有无数“随波逐流,身不由己”的无名众生在苦海中呻吟和悲叹,他们在苦思冥想中探寻着为什么会这样?现在的我们也在探寻这一答案,将来的人们仍会去探寻。换言之,九鬼已将他自己置身于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之中,置身于人们总在不断探究的这个世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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