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注文会影响经文。在中国古代,文本还没有固定下来的情况下,抄写者也是作注者,作注者也是抄写者,两者会混在一起。抄写者在抄写的过程中,对经文会有自己的解释,某个字应该是什么意思,他会按照自己的家法来抄写,就可以影响到经文。那些作注的人一边看一边抄写,一边作注一边传授。至少要到东汉,也许是到唐代,经文刻在石碑上,才逐渐固定下来。这个说法也许很怪,但我觉得这种情况是很有可能的。
在最后固定下来之前,文献在不断地变化。历史过程也一样,无论有没有新资料,历史都会继续改变。再过二三十年人们会重新写,我们不能说自己是历史最后的阶段。我们只是在历史完成过程中的一个点,将来还会有很多的解释。
在您研究的这个领域,西方汉学界与大陆学者的分歧似乎非常大,比如夏商周断代工程,您怎么看待这些分歧?
夏含夷:这个问题不简单,在还没得到博士学位之前,我的理想是让自己成为媒介或一座桥梁,把中国学术界与西方学术界连接起来。然而到现在我却比较悲观,当然不是完全绝望。这三十年来,中西方的交流有很大的进步,但是还有很多分歧和误解。应当说,中国学者的爱国和民族主义,这是很自然的事,是不能避免的。现在很多中国学者都到国外去,对国外的学说和文物都有兴趣,经常到国外去参观博物馆,跟国外的学者交流。我觉得三十年前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不应该怪中国学者,因为他们那时是被封闭的。当然,西方汉学家也有他们自己的问题。他们认为自己是国际人物,所以没有民族主义的倾向,所以很客观,这其实是另一种偏见。他们有时欺负或鄙视中国学者的民族情绪。我希望双方能越来越接近、了解,当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在1995年到1996年期间,报纸几乎每天都在登夏商周断代工程的消息,说这是中国政府最大的一个科研项目,特别是对人文科学。当断代工程结论出来的时候,有很多汉学家对此批评,说中国要造成一个新的对亚洲其他国家的霸权,是一个民族主义的过程,而不是一个科学的过程。正好那时《纽约时报》的一个记者打电话给我,问我对断代工程有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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