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俞樾收他为弟子完全是根据章太炎的学术潜力,而未顾及当年与章太炎父亲的关系而迁就精舍的入门门槛。
当章太炎投考诂经精舍的时候,主持诂经精舍讲席的,就是著名的经学大师俞樾。对于那些慕名求见的青年,俞樾总是要用繁难的考问来决定取舍。章太炎拜谒俞樾,虽然父亲章濬与俞樾是故旧,但几番申请,俞樾都不肯接纳。求知心切的章太炎,再三谒求老师。后来,俞樾出了两道考题,要章太炎解答。一道是关于《礼记》上周官人数的问题,一道是关于《孝经》上所说“先王”到底是谁的问题。这两道题对一般人来说,自然是非常古奥,就是对那些整天钻在古书堆里的人来说,也是十分偏僻的,俞樾当时蛮以为会难到章太炎,使他知难而退,但是那知他话音刚落,章太炎就引经据典,头头是道地作了圆满的回答。于是,俞樾才满心欢喜地把他收为正式弟子。由此可见,章太炎在进诂经精舍之前,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国学基础,俞樾收他为弟子完全是根据章太炎的学术潜力,而未顾及当年与章太炎父亲的关系而迁就精舍的入门门槛。
2、章太炎的“谢本师”之谜
1898年,章太炎因参与维新被通缉,逃往日本占领下的台湾,任台北新新日报记者。对于出逃这件事,俞樾是耿耿于心的。后来章太炎剪辫子,发表一系列仇满言论,更是俞樾所不能容忍的。在俞樾看来,章太炎不走科举进身的老路可以原谅,到日本人统治下的台湾去却不能原谅,指名道姓地骂朝廷批皇上,更不能原谅;必须清理门户,予以惩罚。现在章太炎上门来了,俞樾就藉此怒斥道:“闻而游台湾,尔好隐,不事科举,好隐则为梁鸿、韩康可也。今入异域,背父母陵墓,不孝;讼言索虏之祸毒敷诸夏,与人书指斥乘舆,不忠。不孝不忠,非人类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在这段责骂中,没有一个字涉及经学或学术,全是政治道德。史学界在论述此段史实时也都一致认为,章的“谢本师”纯是由于“政治立场不同”,与学术无关。
面对老师的责骂,章太炎一方面搬出清学太祖顾炎武,从经学角度进行辩驳,回敬道:“弟子以治经侍先生,而今之经学,渊源在顾炎武,顾公为此,不正是要使人们推寻国性,明白汉、虏分别的吗?”意思是说,他仇满反满是符合经学精神的。但这是一种引喻曲譬的论辩方式,与什么经学上的“反叛”不沾边。相反,章太炎所要辩白的要点之一,就是他没有背离经学的要义。另一方面写下《谢本师》一文,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的政治态度,并毫不客气地责问其师:“何恩于虏,而恳恳蔽遮其恶?”但此文当时并未发表,直到五年后的1906年11月才刊载于《民报》第9号。于此也可见章太炎当时的彷徨与痛苦。章太炎同老师俞樾脱离师生关系的事,不仅在当时的南方学界引起了一阵轰动,也标志着他在反清的道路上已大步前进,恩师的阻拦也无济于事了。
章太炎虽与师决绝,但内心对本师还是非常推崇。1907年2月5日,主持诂经精舍31年之久的俞樾去世,当时正在日本的章太炎写下了《俞先生传》,对谢师一事就避而不谈,老师的政治立场丝毫不影响他在章太炎心中的地位。章太炎晚年亲自凭吊俞樾故居,行三跪九叩大礼拜祭先师。谢本师,谢的只是师生之间不同的政治立场,而不是抛弃老师的学行、道器和师生之间的情谊。与师决绝,背叛的是师门,但实际上是与旧社会的彻底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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