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论,士人在战乱中形成的“残山剩水”的印象并不只是反映在画风的变化上,而是现实活生生感受的一种反映。晚明清初书画方面所表现出的遗民风格,往往体现在画风刻意表现山水的狂放、荒率、粗野,书法则追求“支离”和“丑拙”。都可以看作是遗民政治立场的表达方式。清人南下造成士家大族的普遍凋敝更是这“残山剩水”心境的现实印证。
赵园曾经谈到明末清初到处弥漫着“戾气”,营造出了一种苛酷肃杀的氛围。这种苛酷的风气表面似外因于清兵的南下与嗜杀无度,实则晚明内部肆虐施暴的总体氛围早已形成,只不过经清兵南下被全面引爆出来。明代的士习之嚣与惨烈的自虐行为往往与源起于门户内部的“奴变”风潮交互影响,连动成一幅整体的衰败之象。南明的“死封疆”“死城守”的节义之举往往与明知“事不可为”的悲叹相伴而生。更让人扼腕的是,清兵攻略、士族节义、盗寇横行与江南“奴变”交织互动,使积攒于江南秀水明山内部的种种怨怼不平之气,居然通过血腥的相互嗜杀与大兵的屠城惨剧混然并现,构成一片恐怖的血色奇观。
江南社会在清兵南下之前已呈乱象,“以致地方到处杀人,或以冤家报复,或以抢掠劫焚”。甚至到了“行路者无不带刀,远出者必遭奇惨”的地步。嘉定屠城前的地方大族命运即可为一证。嘉定守城时,“镇中著族李氏自世庙以来,蝉联不绝,贡士李陟少有隽才,知名当世,居于城,闻南都破,于劝农公署起鹄社,传签巡更,与何凌虚等召集义兵,号匡定军,议于南翔诸富贾户派出饷,诸贾人皆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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