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日本鬼子打到南京,威胁到武汉。临时大学在长沙站不住脚了,担心日本鬼子打过来,要迁校到云南昆明。怎么去呢?我们那时成了流亡学生,实际上是逃难,绝大部分学生与家里完全失去了联系,没有钱做路费。学校很照顾我们,答应只要跟学校走就行。<br> 在那个时候,我面前有两条出路,一个是参加抗日,另一个就是跟学校到昆明。当时,徐特立(注5)从延安返回长沙,是共产党驻湘代表,在长沙的影响很大。他到我们大学作报告,那时长沙临时大学借用的是长沙师范学校的房子,徐特立是在学校礼堂里作报告的,我去听了。徐特立身着八路军的土布军装,很朴素。他在报告里讲到国、内外的形势,宣传共产党的抗日主张,讲一口湖南话。他号召大家、鼓动青年参加抗日。我听了他的报告很受鼓舞,当时就想,自己应该参加抗日。<br> 那时,我的家乡已经沦陷,我的二表哥带着表姐租船顺长江而上,逃难到了湘潭。我去他们的住处探望他们的时候,对表哥讲了我的想法。表哥劝我还是去上学,并给了我20元现大洋。他对我说,学到知识,将来可以更好地为国家做点工作。<br> 我的一位同学也听了徐特立的报告,和我有同样的想法,也想参加抗日。我把表哥的意思讲给他,讲我们去读书也是为了将来报效国家,学好本领将来可以更好地抗日救国。他说:“我去不了,没有钱。”他的家是地主,其实要比我的家庭富裕多了。只是由于战乱,失去了联系。我对他说:“我有一口饭,就有你一口饭;我有一口汤,就有你一口汤。我的表哥给了我一点钱,一路上我们两个人用。”就这样,这个同学和我一起到了昆明。<br> 我听了表哥的话,和我们的同学一起,跟着学校,从长沙先到广州。到了广州,我们借住在岭南大学的校舍,停留了几天。<br> 在广州,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上街去转,看到一家电影院上演一部电影——《悲惨世界》。我就用身上表哥给的钱,买了一张电影票,进去看了。电影非常感人,我就连着看了两遍。<br> 这个电影是根据法国著名作家雨果的同名小说改编的。<br> 我还记得,影片讲述的是一个名叫冉阿让的人,他为了不让孩子饿死,偷了一块面包,被判了19年的徒刑。出狱之后,苦役犯的罪名永远地附在他的身上,他找不到工作,连住宿的地方都没有。他来到一个主教的家门前乞讨,主教留他吃了饭,并安排他住在家里。结果他在夜间偷了主教的银餐具。当他逃出后,又被警察抓获,押回主教的家里。主教见到警察说,这个人带着的餐具不是偷的,是我送给他的。就在这个时候,主教说了一句话,“人生是施与不是索取”(Life is to give not to take)。后来冉阿让改名换姓,当上了市长,成了大富翁,还救助了一个妓女的孤女,那个妓女叫芳汀,她的女儿叫柯赛特,后来和一位法国大革命中的革命家结婚了。冉阿让最后在孤寂中死去。<br> 冉阿让的境遇和他的命运,尤其这位主教的话语,对我的触动非常大。我又买了一本雨果的小说,是中英文对照版的。我印象最深的是电影里的那一句话——“人生是施与不是索取”。我觉得这句话非常重要,一个人到社会上来,不是要这个、要那个,而是要有所贡献。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也始终在努力去按照这句话做。<br> 从广州到香港,又坐船到越南的海防市上岸,从越南坐火车到昆明。一路上,印象比较深的是在越南海防市,那里的小偷特别多,我们戴着的礼帽,会被小偷当街抢去;稍不留意,放在身边的东西就被偷走了。<br> 当时西南联合大学师生总计约300人,我们就这么迁到了昆明。<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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