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级以后,课程渐渐注重教育与教授法。这些是我所不愿学习的。当时我正梦想将来或从我所钦佩的博学的国文先生而研究古文,或进理科大学而研究理化,或人教会学校而研究外国文。教育与教授法等,我认为是阻碍我前途的进步的。但我终于受着这学校的支配,我自恨不能生翅而奋飞。这时候我义感受长期的烦恼。课程中除了减少知识学科,增加教育与教授法而外,又来一种新奇的变化。我们的图画课改由向来教音乐而常常请假的李叔同先生教授了。李先生的教法在我觉得甚为新奇:我们本来依照商务印书馆出版的《铅笔画帖》及《水彩画帖》而临摹;李先生却教我们不必用书,上课时只要走一个空手的人来。教室中也没有四只脚的桌子,而只有三只脚的画架。画架前面供着石膏制的头像。我们空手坐在画架前面,先生便差级长把一种有纹路的纸分给每人一张,又每人一条细炭,四个图钉(我们的学习用品都是学校发给的,不是自备的)。最后先生从讲桌下拿出一盆子馒头来,使我们大为惊异,心疑上图画课大家得吃馒头的。后来果然把馒头分给各人,但不叫我们吃.乃叫我们当做橡皮用的。于是先生推开黑板(我们的黑板是两块套合的,可以推上拉下。李先生总在授课之前先把一切应说的要点在黑板上写好。用其他一块黑板遮住。用时推开),教我们用木炭描写石膏模型的画法。我对于这种新奇的画图,觉得很有兴味。以前我闲时注视眼前的物件,例如天上的云,墙上的苔痕,桌上的器物,别人的脸孔等,我的心会跟了这种线条和浓淡之度而活动.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情趣。我常觉得一切形状中,其线条与明暗都有很复杂的组织和条理。仔细注视而研究起来,颇有兴趣;不过这件事太微小而无关紧要,除了那种情趣以外,对于人们别无何种的效用。我想来世间一定没有专究这种事件的学问。但当时我用木炭描写石膏模型,听了先生的指导之后,恍然悟到这就是我平日间看眼前物件时所常作的玩意儿!先生指着模型说:“你看,眉毛和眼睛是连在一块的,并不分明;鼻头须当做削成三角形。这一面最明,这一面最暗,这一面适中;头与脸孔的轮廓不是圆形,是不规则的多角形.须用直线描写,不过其角不甚显著。”这都是我平日间看人面时所曾经注意到的事。原来世间也有研究这些事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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